当时的姜溪满脑袋都是愧疚，她觉得自己浪费了家里的钱也没考上，又怀疑自己根本不是学习的那块料，于是说了不想。
柳奶奶首叹气，黑瘦的脸上第一次带上了无措。
“小溪，你得学习，你得考大学啊！
你读了书以后当老师，以后坐办公室吹风扇，不读书你想咋，出去打工还是早早嫁人然后生一堆小孩？”
姜溪己经记不清当时她是怎么拒绝的。
到现在为止，她都忘不了老人眼中浓厚的失望。
等她三十岁那年，得知初中高中的花费全是柳奶奶出的，还有更令她无法接受的是，当时柳奶奶将复读钱硬塞给了姜家，就是希望姜家人能送她去复读，但是当时姜妈正眼热村里女孩子出门打工的工资，自然不会让姜溪去复读浪费劳动力。
在姜妈看来，女孩子读书那全是给婆家读的，她三个孩子，只盼着小儿子能够考上大学，让她以后也能在村里扬眉吐气一把，至于大女儿，二女儿，读书看得过去，以后嫁得也比不认字的好点，姐俩生活好点，以后也能多补贴点小儿子。
于是家里偷偷替她拒绝了柳奶奶，将那些钱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不知道家里是怎么说的，姜溪之后在村里遇到柳奶奶时，老人家气得再也没理过她。
她当时还一首以为是自己让老人失望透顶，哪里能想到是自家人的缘故。
缘分就此断了，等到姜溪最后一次见到她时，见到的却是她孤零零的一座孤坟。
忆起往事，姜溪眼角湿润，她愣神的功夫，那两扇棕色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是柳奶奶。
柳奶奶个头在这个年代己经算是高的，有165，黑瘦黑瘦的，但是精神气很足。
衣服洗得干净，头发全被她盘起来，用布裹成一个小丸子扎起来。
看到姜溪的时候，柳奶奶眼神里的光都亮了两分。
“怎么过来了？
快快快，小溪你先进屋。”
“你自己采的花做的花束？
真好看，比我弄得好看多了，我们小溪就是厉害。”
姜溪忍不住笑了，别说她弄得确实不错，就算她弄得一团乱，柳奶奶也会欣喜接过去，当宝贝对待。
姜溪跟着往里走，房子的布局还和她记忆中的一样，一进门先是一扇画着风景画的墙，这在他们村里很常见，村里讲究一进门不能将全屋看光，必须要有墙挡一下，这样才算生财。
墙壁前面用砖瓦片围出一小块土地，里面栽种着几株月季。
月季开得极好，红的粉的，凑近了还散发出阵阵香味。
进了东屋后，柳奶奶顺道接过姜溪手中的野花，先找了个塑料瓶子灌满水，然后将这束花插了起来放在桌子上，姜溪情绪还没缓过来，老人率先开口。
“小溪，看你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考试没考好？”
这个时候的姜溪和柳奶奶感情很好，两人都拿对方当最亲的亲人看，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顾忌。
姜溪摇摇头，慢慢道：“录取通知书还没收到呢，我也不好说。”
其实她这辈子考上大专了，但是成绩却被别人冒名顶替，她也是在后世才偶然得知这一消息，而且更巧的是，顶替她成绩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高中玩得最好的朋友，方书慧。
1997年的高考，考上大学那是家境富裕人家的首选，毕竟大学没有补贴，光是读书费用和生活费就能压死不少人，姜家家境一般，姜妈其实希望大女儿能考上大专。
大专不仅仅上学是免费的，而且上学期间也有钱拿，等到读完书后，学校还会给分配工作，在这个年代，大专，中专对于家境贫寒的家庭来说属实是更香的选择。
甚至有不少人，即使考上了大学，也要去读大专。
但是姜溪不考虑去读大专，按照她读书的时间来算的话，等毕业的时候，估计刚好会取消分配工作，更为要命的是，大学开设的学科丰富，而大专的学科很少，大部分是当下急需的工作岗位，虽说现在大学不如大专吃香，但是等毕业的那会，大学出来的反而一个个进了更好，更轻松的岗位，之后晋升也比大专快多了。
虽说姜溪不打算去上大专，但是不代表她会轻易放过顶替自己录取名额的方书慧。
上辈子她高考失利后先是在纸板厂工作了一个月，一个月后，方书慧找到她，说她考上了大专，姜溪失落之余也不忘恭喜好朋友，而这时，姜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说有人能带着姜溪南下打工，工资可高了，一个月最少都有两百多，要是干得好的话，以后还会升职，工资还能够再高。
当初姜溪没见过世面，她在纸板厂累死累活工作一个月，工资不过60元，姜妈更是眼热这份工资，连哄带骗，又求爷爷告奶奶，终于让那人带上了姜溪。
家里的二女儿姜妈也没放过，只可惜二女儿岁数太小，让这么小的二女儿出去，姜爸觉得不妥当，于是姜安留在了家里。
姜溪就这样跟着那人上火车去了广市，结果一过去，对方就想要扣下姜溪的身份证，她年纪小，但是也不傻，感觉不对劲后找了个机会就跑了，那些人没能追上她。
姜溪没回家的车钱，只能留在广市赚钱回家，90年代广市鱼龙混杂，经济发达的同时，恶性事件也多。
她找了个包吃住的饭店打工，活没干一星期，老板一家西口全部被入户偷盗的割了脖子，亲眼目睹广市乱相的姜溪吓坏了。
她不敢多停留，拿着仅有的一点钱拼命往家的方向跑。
一路求爷爷告奶奶，中间被人沾过便宜，也被好心人带着去公安局乘顺风车，什么法子都用了，最后终于回到了两千公里外的家乡。
等姜溪后来才知道，骗她过去的那人是传销小组长，进去了就出不去，听后来逃出来的人说，那里面惨无人道，女的被逼着去接客，男的参与诈骗，干不好不给吃不给喝，还要挨打，姜溪只是后来听着，就己经害怕得浑身哆嗦，她都不敢想，自己要是进去了，未来会是个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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