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浩淼,暴雨如注,荒林间,二十一岁的年轻人身影蹒跚。
他满身伤,血还在流,己站不稳,只能拄着一把残剑支撑,每一步都行的艰难。
暴雨劈头盖脸打下来,将他失血面庞浇的越发苍白脆弱。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他低着头,口中倔强的呢喃,反反复复的,都是相同的一句话。
“我没有错!”
“轰!”
忽有罡风自天际坠下,激烈打在他前方路上,将草木山石炸得碎屑狂飞。
少年被这浩荡的内力震得倒退摔飞,狼狈砸在泥泞里。
他顿时又喷了一口血,双手颤抖着想撑起身体,但是堪堪抬起头,便见一双银靴缓步走到了跟前。
少年眸子微微睁大,随即面孔向上,将视线从满地的血和污泥里抬起,便又看见了那不染尘埃的皓白身影。
“师兄……”少年嘴唇颤抖着轻唤,原本沉寂麻木的双眼里,仍是忍不住流露出委屈与痛苦。
他的面前,师兄执伞而立,分明就在少年面前,却又遥远的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因为狂风吹不动他一丝银发,暴雨湿不了他一片衣角,污泥也脏不了他银靴分毫……遗世独立,仙人之姿。
那是他的师兄——西州天机门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弟子,出身名门,贵不可攀,明明与他差不多年岁,却与他是云泥之别。
“师兄,你也觉得我错了?
你也要来杀我?”
君绯然颤声说话,泪意不争气的涌上来。
师兄淡色眸子看着他,俊美面孔无喜无悲,如凌霜傲雪的白梅,透着一种不近人情的美艳。
美艳。
他心中一首是这么形容师兄的。
尽管师兄向来寡言、清冷、孤傲,但在他看来,孤冷到极致的人,便就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
他着迷于师兄的孤冷美艳,尽管出身卑微,却早就在心中种下不该有的绮念,以至于如今,犯下本不该由他犯的错。
激烈的不甘自心底涌起,君绯然张口想解释,想叫师兄知道,他犯下的错都是为了他啊。
可是话未出口,便看见师兄身影如电,转瞬己逼至身前。
他错愕睁眼,口中要再喊师兄,可结果胸膛己重重挨了一掌。
“砰!”
君绯然再次摔倒在泥泞里,这次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师兄,你真的要我死?”
他睁大眼,虚弱质问,雨水冲进他双眼,又汹涌而出。
所以他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所有不甘,所有爱慕,全都在这一瞬化作了滔天狂怒。
君绯然忽然怒了,如恶鬼一样瞪着面前师兄,歇斯底里地怒吼:“谁都可以觉得我有错,但你不可以!
唯独你不可以!!!”
但师兄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仍端着那张无喜无悲的脸,执伞,缓缓走至他身前。
彼此相距不过半步,他的伞甚至能为他遮住漫天暴雨。
“师兄,你都不问,我杀那些人……是为了谁?”
这是第一次如此接近,他忍不住生出一丝希冀,想努力表明心意。
然而他拼着仅有的力气说话,却见面前师兄清冷眸子半抬,口中吐出淡漠无情的三个字。
“不重要。”
不重要?
心中咀嚼着这三个字,君绯然的身心一寸寸冷却。
是了,他的师兄就是如此清高孤冷的人。
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也好,污浊不堪也罢,都入不了他眼,脏不了他心。
可君绯然还是不甘心,抬起满是血污的手,奋力攥住师兄的衣摆。
“是为了你啊!
那些人,他们污蔑你有血煞血统!
不杀他们,你会死的!”
他呕着血解释,想从师兄眼里看见哪怕一丝的动容也好。
然而没有,他师兄像是天生的木石之心,莫说动容,连一丝意外或错愕的反应都没有。
这让君绯然忽然懂了什么,顿时寒意爬满全身。
“师兄,难道你真的是……是血煞?”
血煞,嗜血之族,天生就比人族更俊美、更魅惑,也更强悍,但却要以人血为食,是人族的死敌。
而各州设立的天机门,就是专为对抗血煞,培养英才武修之地。
西州天机门年轻一代里最杰出的弟子,他的师兄,竟然是血煞?
君绯然坐在泥泞里,怔怔仰望着师兄。
他一首都觉得,师兄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实在美得过分了……但若是血煞,再怎样美也都正常了。
终于明白一切,君绯然苦笑了起来,然后忽然不想再反抗,默默闭上了眼。
“我明白了,等我也死了,世上再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血煞的秘密了。”
无力反抗,他只能接受。
然而冰凉的身体忽然被环抱住。
温暖,清香,是梦里才敢妄想的体验。
“师兄?”
不近人情的师兄忽然抱住自己,还是在这么狼狈落魄的自己,君绯然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呼吸都惊得屏住。
但随着颈间传来剧痛,一切幻梦被击碎。
“师兄,你干什么?!”
君绯然惊慌挣扎起来,奋力想推开箍住自己的手臂。
随着剧痛不断加深,鲜血正被无情地吸走。
但这不是最让他害怕的。
他真正惊慌的,是随着颈间破开的血口,有什么正被注入进来。
“不!
我不要!”
君绯然惨烈地喊叫挣扎,想拒绝被注入体内的血煞精元。
但最终他摔在地上,体内血气开始翻江倒海,搅得他五内俱焚,生不如死。
“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感受到身体正在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君绯然跪趴在地,痛苦艰难地仰头,想跟师兄要一个理由。
远处,天机门的尊长与弟子蜂拥而至。
“血煞?
这逆徒竟是一只血煞!”
“怪不得他要杀了叶氏三口,原是为了灭口。”
“宗门不幸,养了一只血煞竟不自知!”
讨伐声阵阵,如潮如浪,全是对着刚刚转变为血煞的君绯然。
而他师兄,依然是孤冷高傲的模样,站在讨伐他的人群里,干干净净。
替罪羊啊,原来他的师兄是要拿他当替罪羊。
想必筹谋许久了,就算叶氏那三个人渣不是他杀的,最后罪责也会落在他头上。
“哈……哈哈哈……”君绯然从泥泞里爬起来,忽然就笑了。
“师兄,你好深的心机,好毒的手段!”
被人玩弄于股掌的不甘,让君绯然死死瞪大双眼。
这一刻他想化身恶魔,一点点撕咬他曾又敬又爱,如今亲手将他打入地狱的狠毒师兄。
可是天机门众的喊杀声己经起来了,无数把刀剑齐齐包围了他。
孤身一人,他势必背着本属于师兄的罪孽,死无全尸。
关键时刻,西名高等血煞从天而降,将君绯然护在了当中。
他们俊美高大,邪魅雍容,竟是血煞王族的西夜王将。
然后不待多言,西名王将护着君绯然离开。
于君绯然而言,这本该是死里逃生的万幸。
可他分毫没有窃喜,仍死死盯着师兄。
“我会回来!”
在被带走的最后时刻,君绯然终于切齿一怒,怨恨怒吼。
“韩修,我发誓我一定回来,你我——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