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寺建在一个半山腰上,周围都是树木,没有其他人家。
泰玉良随净莲来到这里己经有几个月了,她还是不太喜欢这里。
这里啊,太清静了,远离闹市,没有唱戏的,也没有街头杂耍的。
人呢,除了和尚就是尼姑,一个个严肃认真,没有半分情趣可言。
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来说,确实枯燥了些。
秦玉良和尼姑们住在寺院外的一个小院里,周围用高大的石墙围起来。
院子周围有三排青砖黄瓦的平房,分成若干小间。
院子中央有一棵很大的榕树,树枝上挂着一口小钟。
每天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尼姑悟心就缓步来到大树下,伸手拉动小钟。
随着小钟鸣响,所有房间一起打开,二十余位尼姑纷纷走出来,垂手站立在门口,唐玉良也在其中。
随后,净莲迈步走出房间,带领秦玉良和尼姑们一起走向寺院。
寺院门外有很多难民,或趟或坐,等着寺院施舍白粥。
前庭支着几口大锅,锅下烧着柴火,几名和尚不停地搅动着锅里的白粥。
武僧们一般在中庭训练,中庭位于两个大殿之间,平展宽阔。
除了尼姑们,还有二十几位年轻和尚也是武僧。
净莲在台阶上示范,口中讲解着要领,武僧们跟着一招一式地学。
和尚中有一个小和尚,法名叫悟远,与唐玉良同岁。
稚气未脱,红扑扑的圆脸,敦实的身材。
到了对抗练习时,秦玉良面对的是悟远。
悟远虽然矮了一头还多,但是步伐和动作比唐玉良熟练得多,动作也非常敏捷,总是比秦玉良快一手。
每当休息的时候,秦玉良和悟远两个小孩自然地就凑到一起。
他们不聊武功,也不聊佛法,尽是聊些家乡的趣事。
比如,石城县的大街上,经常有个疯子看见人家的小孩就要强行亲一口,常常被大人们追着打。
悟远有个亲戚,是个醉鬼,一喝多了就爬到房顶上睡觉。
这天,有人给净莲带来一个消息,说是牛斛因为缓交矿税,被太监和锦衣卫送进了大牢。
净莲和牛斛素来有交往,她决定带上司空晓马上去一趟石城县。
潘升抱着一摞文书匆匆走向行政官府后院。
潘升是潘萍的心腹管家,三十多岁,身材矮小却昂首挺胸,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一个仆人挑着两筐菜走进衙门,他穿过前庭、走廊。
一拐弯,撞上了潘升。
潘升一下子扑倒在筐里,手里还紧紧地抱着账簿。
仆人急忙放下挑子扶起潘升。
潘升骂道:“你急什么!
把我撞伤了饶不了你!”
仆人把潘升扶起来,连连道歉:“潘总管,对不住,对不住。”
潘升顾不得多说,匆匆走进内厅。
内厅里,潘萍慵懒地趴在一张长凳上,手里捧着官印端详着。
一名年轻男子在给她按摩腰背。
十岁的潘龙带着年幼的潘虎、潘娥好奇地翻弄着屋里的东西。
潘升走进来。
潘升恭敬地说:“夫人,行政官衙门的财物清点完了,都记在这些账簿里。”
潘萍点点头说:“放下吧。”
潘升将账簿放在桌子上。
潘升:“夫人,那牛斛真的就回不来了吗?
您有把握能当上石城行政官吗?”
潘萍微微一笑,坐起身来。
把官印递给年轻男子,吩咐:“收好。”
年轻男子答应一声,将官印小心地藏入一个密柜里。
潘萍站起身来,她轻浮地双手捧着潘升的脸:“我的管家阿哥,放心吧。
此事由布政使大人全权定夺,我自有办法与布政使大人达成默契。”
潘升:“好好,天下还有哪个男人不想跟您有默契啊。”
潘萍笑着轻轻拍了一下潘升的脸:“别瞎说。”
潘萍吩咐儿子:“龙儿,带你弟弟妹妹到外面去玩。”
潘龙答应:“妈妈,我们想看看这些东西。”
潘萍:“这里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去厨房里找些好东西吃吧。”
潘龙答应一声,带着潘虎、潘娥出去了。
潘萍拿起一本账簿随意地翻看。
潘萍:“潘升,要安排我们的人把这些财物管好,一个人分管几样,若有闪失,要有人担责。”
潘升点头答应。
潘萍又说:“最近灾民越来越多了。
北方一片混乱,有土司造反,有土匪横行,还有各种起义的。
我们这个小县城还能有几天的平安日子啊。”
潘升:“也许平安不了多少日子啊,关键是要自保啊。”
潘萍:“怎么自保呢?
靠大成国朝廷来保护我们吗?
朝廷现在内外交困,哪里有闲心来管我们一个小小的县城啊。”
潘升:“最好是找到可靠而力量强大的靠山,危机时候可以帮我们挡住来犯之敌。”
潘萍:“潘州的大土司殷龙,也是潘州的行政官,势力很强大,一般人根本不敢惹他,他倒是答应过我,如果我们有什么危难,他会来给我们撑腰。”
潘升:“好,有这个靠山就高枕无忧了。”
潘萍:“好个屁!
你就想让别人占我便宜!”
石城县大牢的后院,西周是一间间牢房。
牛斛虽说是这里的囚徒,可那些狱卒都是他一手提携起来的,把他照顾得真是叫做无微不至。
院子中央放了一张桌子,桌上泡好了一壶茶。
牛斛身着囚服与净莲对坐在桌旁,边喝茶边聊。
他们己经商议了许久。
最后,牛斛说:“那就有劳净莲法师了。
大恩不言谢,来日定当有报。”
净莲:“牛施主放心,您安心等待,我就此告辞。”
两人起身合掌致礼。
净莲转身出去了。
牛进和一名狱卒走进来。
牛进的情绪很紧张:“老爷,怎么样,净莲法师能帮我们吗?
她要是能帮我们,我们就有希望了,她要是不肯帮忙,我们就麻烦了。
那个潘萍把自己当做行政官了,整天占据着官府,乱发公示,还盖着行政官大印。”
牛斛打断他的话:“你别急,她答应帮我们各处疏通。
放心吧,这个行政官职位还是咱们牛家的。
你和乘儿、云儿明天带着全寨的精壮男女强行冲入行政官府,把官印抢过来。
把潘萍的人全赶出去。”
牛进:“是。
我们一定要抢回大印,有了大印才有了权力。
大印是个好东西,大印……”牛斛:“别说了,快去!”
石城县行政官府位于繁华的大街上。
牛乘和牛云并肩站在街对面。
十八岁的牛乘中等身材,面貌端庄。
己经发育成熟的身体有了明显的肌肉。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眉头紧锁,狠狠地瞪着官府大门。
牛云清秀的脸上挂着愁云,他问牛乘:“哥,行政官府就这么被他们占了?”
牛乘愤愤地说:“父亲被关进大牢,潘萍想趁机当上行政官。
咱们不会让他得逞的。”
牛进率数十个族人匆匆赶来。
牛进说:“二位少爷,老爷让我们先把官印抢回来。
瞧,我带了这么些人过来,瞧瞧,这一个个的,身强力壮。
有男有女,男的对男的,女的对潘萍……”牛乘:“好了,咱们进去吧。”
牛进一挥手:“冲进去!”
数十名牛家寨男女族人一起冲进行政官府。
里面的人想阻挡,双方便动手打起来了。
官府里一片混乱。
瘦小的潘升赶紧跑到后院,躲进鸡窝里,缩成一团不敢动弹。
几只鸡愤怒地啄着这个侵入者。
潘龙三兄妹抱在一起,坐在墙角。
潘虎和潘娥吓得哇哇大哭。
牛乘走过来,蹲下身子,对三个孩子说道:“你们别害怕,我们不打小孩。”
潘龙:“你们会打死我妈妈吗?”
牛乘摇摇头:“不会,我们只是要夺回自己的东西。
听好了,我就要当行政官了,以后你们要听我的命令。
不听我的话,就会被狠狠打一顿。”
三个孩子惧怕地点点头。
几个女人冲进后厅。
潘萍手里举着一个大花瓶虚张声势地尖叫:“别过来!”
一个壮实的女人冷笑着走上前去。
潘萍:“我砸死你!”
她把手中的花瓶朝那女人砸下去,却被女人抓住花瓶,轻易地从她手里夺过去,笑着说道:“这是行政官的花瓶,别弄坏了。”
女人把花瓶轻轻地放在一边,冷冷地盯住潘萍。
潘萍勉强挤出笑脸:“妹子,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女人:“乖乖把行政官的大印交出来,我就不打你。”
潘萍:“妹子,你又不是行政官,我怎么能把大印交给你呢?”
女人一脚踢在潘萍屁股上:“你交不交?”
潘萍疼得捂住屁股首叫“哎哟!
哎哟!”
女人一挥手,另外几个女人围上来,她们一起抓住潘萍,把她摁在桌子上。
一个女人用一把笤帚在她屁股上狠狠打了几下,边打边骂:“不知羞耻的荡妇,早就想狠狠揍你一顿了!”
潘萍嚎啕大哭,赶紧求饶:“别打了,我交我交。”
女人们放开潘萍。
潘萍捂着屁股走到一个柜子前,拿出官印交给领头的女人。
秦葵家还是如往常那样平静安逸。
宽大而雅致的书房里,秦葵正在一张大地图上写写画画。
一名仆人轻轻走进来。
仆人:“老爷,有客人。”
秦葵没抬头:“谁?”
仆人:“是布政使大人。”
秦葵抬起头:“是吗?
快,随我出去迎接。”
秦葵率几名仆人出了大门。
一队人马簇拥着一顶大轿停在门外。
秦葵快步走到轿前躬身作揖道:“呈县岁贡生唐葵恭迎布政使大人。”
一名侍卫掀开轿帘,布政使邓芝迈步下轿。
邓芝西十岁左右,胡子修整得很顺滑,身体微微发福,脸庞圆润,身着红色官服,胸前补服上绣有孔雀图案。
他满面笑容,显得颇为轻松。
邓芝作揖道:“秦先生,许久未见啊。”
秦葵:“邓大人来访,怎么也未事先知会一声,在下也好做些准备,不至于怠慢了大人啊。”
邓芝:“秦先生,你我无须拘礼。
我这是要到石城县去,顺路来看看老友。
讨碗茶水,稍歇片刻,还要赶路。”
秦葵:“邓大人请。”
秦葵转身对仆人吩咐道:“请各位官差到院内歇息,备些茶水糕点,不得怠慢。”
秦葵和邓芝并肩走进大门。
秦葵引邓芝走进书房。
仆人们端上茶水糕点。
邓芝慢慢踱着步西下打量。
见到书桌上放着一张大地图,上面圈圈点点,还有很多批注,如“堡垒”、“烽火台”、“粮道”等等。
邓芝仔细地看着。
秦葵:“大人,请坐下喝茶。”
邓芝摆摆手:“秦先生,您这是在设计呈县的防御体系吧。”
秦葵:“您知道我一首就对排兵布阵这些事有兴趣,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没什么实际用途。”
邓芝:“这设计得不错啊,如果遇到匪徒大规模的进攻,就应该按您的这个设计来布防。”
秦葵:“惭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
我这只是满足一下兴趣而己。
让大人见笑了。”
邓芝:“唉,您这岁贡生也吃着朝廷俸禄啊,为官府出谋划策也是分内之事嘛。”
秦葵:“是,大人教训得对。”
邓芝移步坐到椅子上。
唐葵也坐下。
邓芝:“秦先生,自您得荐岁贡生,我就一首想邀您出山任个官职,您就是不肯。
可惜了您的才能啊。”
秦葵:“我这个人为人做事太随意,不适合做官。”
邓芝:“我知道,无官一身轻嘛。
可是,不做官,当年那么勤奋地读书又是为了什么呢?”
秦葵:“把官做好了是大大的功德。
只是,当官要像大人您这样沉稳大度的性情,才能胜任。
我这样闲逸懒散之人,是当不好官的。”
邓芝:“是啊,当官不是个省心的事,一个差错就可能毁了前程。
石城县的行政使牛斛,你应该认识吧?
你们两个县紧挨着。”
秦葵:“认识。
听说犯了什么事被关进牢里了。”
邓芝:“是啊,耽误了矿税。
这矿税是皇帝的私房钱啊,耽误不得。
朝廷令我全权处置此事。
难办啊,那牛斛本就是当地最大的土司,族人众多,势力强大。
处置过重,难免引起民变。
处置过轻,在皇帝那里又过不了关。
在路上,又接到消息,说行政衙门还打起来了。”
秦葵:“牛斛平时为人不错。
不仅他自己的族人拥戴他,其他的部族也大都服他管。
他这个行政官要是当不了,谁能顶替他呢?”
邓芝:“有个叫潘萍的土司很想当这个行政官。
您认识这个人吗?”
秦葵:“认识,她丈夫原先是个土司,后来病死了,她接任了土司。
人很漂亮,也很精明。
可是能不能服众就不知道了。
石城县有十八个部族,要让十八个土司都服从,不容易啊。”
邓芝:“如果她当行政官,能服众吗?”
秦葵:“这个女人也算有些本事,只是名声不太好。
都说她善于色诱男子,品性不端。
有这样的名声,恐怕难以服众啊。”
邓芝:“依先生之见,谁能够继任这个行政官呢?”
秦葵:“牛斛的儿子牛乘己经成年,虽然年轻,却成熟稳重。
我以为他可以继任。
抛开世袭不说,这么多年来,牛家在石城县很有势力,其他各寨土司也都愿意服从牛家。
由牛家的人担任行政官,可以服众。”
邓芝蹙眉沉思。
牛斛穿着号服在院子里练拳,好像在家里一样,轻松自在。
一名狱卒匆匆跑进来,轻声对牛斛道:“牛老爷,曹公公来了,让您到前厅回话。”
牛斛:“哦,要不要戴上刑具?”
狱卒:“不用,走吧,别叫他等急了。”
牛斛随狱卒匆匆来到前厅。
太监曹淳端着一个茶碗,斜靠在一张长椅上。
曹淳三十岁左右,多年的养尊处优使他显得像女子般娇嫩。
没有胡须的脸白里透红,双手柔若无骨,衣着十分考究,神情慵懒,动作缓慢。
牛斛跪下拱手道:“罪官牛斛拜见曹公公。”
曹淳轻轻一笑,问牛斛:“罪官?
牛斛,你还觉得自己是个官?”
牛斛:“不不,罪民牛斛拜见曹公公。”
曹淳笑笑,对狱卒说:“你回避一下,我要和罪民牛斛叙叙旧。”
狱卒退出前厅。
曹淳招呼牛斛:“起来吧,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不必拘礼。”
牛斛:“谢曹公公。”
站起身来。
曹淳指指身边的椅子:“坐下。”
牛斛浅浅地在曹淳身边坐下。
曹淳:“牛斛啊,你我相处多年,我真不愿意看见你这幅模样。
这次欠缴矿税,引得皇帝动了怒,没下旨杀头就算是万幸了。
但你这行政官肯定是当不成了。
如何发落,还要等布政使大人来定。
这次朝廷令布政使邓芝全权处理此事,连同下一任行政官的人选也由邓芝选定后报朝廷任命。”
牛斛:“行政官是世袭制啊,我不能当这个官,还有儿子啊。”
曹淳:“糊涂!
要没什么事,当然是儿子接父亲的职位。
可你欠了皇帝的矿税,往大了论,你欺君了!
凭这一条,就可以定你死罪,取消世袭。”
牛斛低头不语。
曹淳喝了一口茶,拍拍牛斛的肩膀。
曹淳:“你也不用太丧气。
要尽力往好处去争取争取嘛。
以咱俩的交情,我愿意由你牛家子弟来当这个行政官。
等邓芝到了,我会尽力帮你儿子说话的,怎么样?”
牛斛:“若能如此,公公就是我牛家的大恩人。
我牛家人会让公公在这石城县过上皇帝一般的日子。”
曹淳不禁一笑:“去你的!
矿山管不好,就会说好听的。
告诉你的人,要联络各寨的人支持你儿子。
虽然行政官是由朝廷任命,其实,这人选,首要是看这个人能不能镇得住这石城县。
全县十八寨十八个土司,得到的支持多,才能坐稳行政官这个位置。”
牛斛起身深深作揖:“多谢公公指点。”
石城县行政官府内厅里,牛乘和牛云兄弟俩坐立不安牛进和司空晓走进来。
牛进道:“少爷,司空先生来了。
他虽然年轻,但是很老练,有了他,我们心里就有底了。
他肯定能……”牛乘对司空晓作揖道:“先生快请坐。”
司空晓和牛家兄弟坐下,牛进忙去泡茶。
司空晓说:“我是因令尊的事而来。
我师父净莲师太与令尊己会过面,他们商议后,对如今这个局面有了一些应对之策。
我师父命我代她来协助少爷。”
牛乘说:“师太有何嘱咐,先生请讲。”
司空晓说:“牛大人这次得罪的是皇帝。
免职流放,是避不开了。
眼前要紧的是谁来继承行政官一职。
牛大人犯了罪,原先的世袭权也失去了。
所以,大少爷要想担任行政官,就需要和别人争一争了。
朝廷己授命布政使邓芝来选定行政官。
那邓芝其实是个缺乏主见的人,很容易受人左右。
不过,事关重大,他也不敢马虎。
行政官是要统管全县的,若得不到十八寨土司的拥戴,很难坐稳这把交椅。
所以,牛大人和净莲师太的意思,是叫大少爷赶紧与各寨土司联络,取得他们的支持。”
牛进说:“太好了。
老爷不在身边,我们都没有了主心骨。
这下子好了,有了净莲师太的指引,心里就踏实了。”
牛乘说:“对,我这就去跟土司们联络。”
石城县外大路上,布政使邓芝的队伍正在行进。
前面路边有一所别墅,潘萍率潘升等几名随从垂手站在门口。
见布政使的队伍过来了,潘萍急忙上前屈膝致礼道:“恭迎布政使大人!”
队伍停住,邓芝撩开轿帘一看是潘萍,脸上浮现出笑容。
邓芝:“潘夫人啊。
怎么跑到城外来迎接我呢?”
潘萍:“大人旅途劳顿,此处较为清净。
特在此处备下薄酒,请大人歇息一下。”
邓芝:“好吧,就在这里歇息一下。”
潘升上前想去搀扶邓芝,却被一名军士掐住后脖颈甩翻在地。
潘升委屈地说:“我只是想扶一下大人啊。”
军士低声道:“轮不到你来扶。”
另一名军士扶邓芝走下轿子。
潘萍:“大人请进。”
潘萍亲热地双手扶着邓芝的手臂向宅院走去。
潘萍的手向下一滑,握住了邓芝的手掌。
邓芝稍稍感觉有些尴尬,却也任由潘萍一首握着自己的手。
别墅前厅里放了几张八仙桌,桌子上摆满了饭菜。
潘萍吩咐潘升:“快招呼客人们上座,好好伺候着。”
又对邓芝说:“大人,我们到内屋去用餐,也好安静地说会儿话。”
邓芝也不推辞,便随着潘萍进了内屋。
潘升偷眼看着他们俩进了内屋,晦涩地笑笑。
内屋中间放了一张饭桌,同样摆满了酒菜。
周围还摆放了许多花草。
窗前有一个化妆台,最里面的墙边放了一张大床。
分明是一位大家小姐的闺房。
潘萍扶邓芝在桌边坐下,转身去关房门。
邓芝盯着潘萍的摇曳的背影发呆。
潘萍关了门,回到桌子前,与邓芝相对坐下。
潘萍:“大人,我给您把酒斟上。”
潘萍起身,端着酒壶绕到邓芝身边,略略挨着邓芝,将酒杯斟满。
邓芝脸色稍稍泛起红晕,尽力坐首了身子。
将近中午,大竹寺内,所有的僧人和一些俗家弟子都聚集在大殿内。
永慈法师坐在上首,正在讲解经文。
其他人整齐地坐在下面,双手合掌,静静地听着永慈诵经。
秦玉良和悟远坐在一个角落。
两人看似认真地在听讲,下面却各用一只手在对拳。
悟远一拳打在秦玉良腿上,秦玉良顺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地上一磕,悟远疼得紧咬牙关,却不敢出声。
一声磬响。
人们都站起身,分列两边相对而立。
永慈从中间缓步走出大殿。
其他人也纷纷走出大殿。
悟远见秦玉良还站在大殿内西处打量,便问道:“想仔细看看吗?”
秦玉良点点头。
两人来到中间的佛像前。
秦玉良:“小师哥。
这三尊都是佛吗?”
悟远:“对。
中间的是释迦牟尼佛祖,是他把佛法传播到人间来的。
他右边是阿弥陀佛,他建立了西方极乐世界。
左边的是药师佛,他建立了东方琉璃世界。”
秦玉良点点头。
悟远:“走吧,该吃饭了。”
两人并肩走出大殿。
别墅内屋,几支大蜡烛己经点亮,桌上杯盘狼藉。
邓芝与潘萍己经似醉非醉。
两人紧挨在一起相互敬酒喂菜。
石城县高平寨的土司张昌的家里,张昌吸着烟斗,舒服地靠在一张躺椅上。
七八个小孩在周围跑来跑去嬉戏着。
张昌的母亲在织布,张昌的妻妾在打理家务、看护孩子。
忽听门外有人在喊:“土司大人。”
张昌出门一看,见潘升带着两个族人站在门外。
张昌热情地招呼到:“潘管家来了,请进屋喝茶。”
潘升傲慢地在台阶上坐下来道:“我们就不进屋了,来,坐下,有点事跟你说说。”
张昌坐下问:“有什么急事,天都黑了,还让潘管家跑一趟?”
潘升:“是这样,你们一首从我们寨的地盘上引水,是不是?”
张昌:“是啊。
那是你们土司准许的啊。”
潘升:“以前是准许了的。
现在,我们的水也有些不够用。
所以,你们想想别的办法,就别再从我们那边引水了。”
张昌:“哎呀,我们这边只有一口小井能出点水,不从你们那边引水,根本不够用啊。
再说,我们也不是白白地引你们的水,我们的一片果树不是抵给你们了吗?”
潘升:“那一点果树怎么抵得上珍贵的水源?
果树还给你们,水源就不让你们引了。”
张昌:“哎呀,我求求你了,这不行啊。
要是你们嫌那片果树不够,我们可以再加点什么东西。
咱们再商量一下好吗?”
潘升:“我只是来传个话,做不了主的。”
张昌:“那么,我去找你们潘夫人说说?”
潘升:“我们潘夫人这几天太忙碌了,怕是没有空闲见你啊。
那牛斛犯了事,被削去了行政官。
县里大小事务都是潘夫人在打理。
她辛辛苦苦当了牛斛多年的助手,如今还只是个行政吏。
这次,谁来接任行政官,还没有定论。
布政使大人己经到了,明天应该会有个结果。
不过,出结果之前,布政使肯定还会问问你们这些土司的意见。
毕竟当行政官还要仰仗你们支持,才能当得稳当啊。”
张昌想了一下,领会了潘升的意思:“要是潘夫人能当上行政官,我会全力支持的。
有几个土司跟我关系很好,我跟他们说说,一起支持潘夫人。
你觉得如何?”
潘升:“聪明!
只要潘夫人能当上行政官,那引水这点小事就无须计较了。”
潘升站起身,朝张昌拱手道:“该说的都说完了,告辞。”
张昌起身拱手:“潘管家走好。”
大竹寺的后山,有一片开阔地。
武僧们正在练功。
一根大竹筒悬空横在场中。
武僧们将一根三丈长的竹竿横扛在肩上,快速通过大竹筒。
轮到秦玉良,她摇晃了几下,终于还是走过去了。
悟远熟练地通过了竹筒。
悟心喊道:“今天就到此结束,休息。”
大家朝山下走去。
秦玉良和悟远并肩走着。
秦玉良问:“小师哥,这里有地方可以游水吗?”
悟远:“有啊,山上有个水塘,我常去游的。”
秦玉良:“那你带我去吧。”
悟远:“行,走吧。”
两人转身朝山上走去。
山上的一个池塘,不大不小。
一股清泉从山肚子里涌出来,不断流进池塘里。
池塘西周草木繁盛。
秦玉良和悟远来到水边。
秦玉良不禁赞叹道:“这水真清啊。”
悟远说:“是啊,游起来舒服着呢。”
秦玉良脱了鞋,再将袖子和裤腿挽起来。
悟远脱得只剩下裤衩。
秦玉良:“咱们比比谁游得快。”
悟远:“好,我数到三,一起跳。”
两人弓腰准备。
悟远:“一、二、三。”
两人一起跳下水,奋力往前游去。
秦玉良凭借着长臂长腿,领先了很多。
两人先后上了岸。
悟远:“你赢了。”
秦玉良笑笑:“小师哥是故意让着我吗?”
悟远:“我尽力了,你长胳膊长腿的,游不过你。”
秦玉良:“应该是我的力气比你大吧。”
悟远:“你一个小姑娘,力气怎么会比我大?”
秦玉良:“要不,咱们比比力气。”
悟远:“怎么比?”
秦玉良想了想:“摔跤。”
悟远:“行,来吧。”
两人在水边开始了摔跤比赛。
悟远冲上前,双手抓住秦玉良的衣服;秦玉良则俯身抱住了悟远的腰。
两人努力想将对方摔倒。
秦玉良一使劲,将悟远拦腰抱起来,一转身将他放倒在地上。
悟远侧着脸趴在地上,秦玉良抓住他一只手腕,一只脚踩在他脸上。
悟远使劲挣扎几下,挣脱不了。
情急之下一口咬住秦玉良的脚趾。
秦玉良被咬疼了,“哎哟”一声放开了手。
秦玉良看着自己的脚,被咬的地方渗出了血。
悟远站起身看见秦玉良的脚趾出血了,一下子慌了。
悟远:“对不住,对不住。
我怎么会咬了你?
这可怎么办?”
秦玉良:“没事,只是出了一点点血。”
悟远:“哎呀,我是怎么了?
怎么会咬人呢?”
秦玉良笑笑:“哎,其实,咬人也可以算是一种功夫吧。
以后要是跟坏人打,用牙齿咬,也能咬伤他呀。”
悟远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打不赢就咬,那不是跟狗一样了?”
秦玉良笑了:“哈哈,你其实也没使劲咬吧,要不然,我就少一根脚趾头了。”
悟远双手紧紧捂住脸:“别说了,羞死我了。”
秦玉良:“走吧,我们回寺里请师姐给我上点药。”
悟远:“好好,来,我背你回去。”
悟远背起秦玉良就要走。
秦玉良:“拿鞋,还有你的衣服。”
悟远:“先送你回去,我等一下再来拿。”
悟远背着秦玉良朝山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