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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钊的客厅,堆满了绸缎。几名裁缝站在旁边。颜心微愣。“珠珠儿,过来选料子。”景元钊道。
主角:颜诗蓝景天尧 更新:2023-08-03 18: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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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颜诗蓝景天尧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猛妻:少帅大人慢慢哄》,由网络作家“颜诗蓝”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景元钊的客厅,堆满了绸缎。几名裁缝站在旁边。颜心微愣。“珠珠儿,过来选料子。”景元钊道。
景元钊的客厅,堆满了绸缎。
几名裁缝站在旁边。
颜心微愣。
“珠珠儿,过来选料子。”景元钊道。
颜心:“……”
景元钊昨晚说替她做衣裳,她还以为要去裁缝铺。
——是她没见过世面。
“我有衣服穿。”颜心说。
景元钊:“每个季度都要做些衣裳。”
又说,“穿新衣是最简单的快乐,不要辜负它。”
当着几名裁缝和绣娘的面,她没有再推辞。
她选了六套。
景元钊又说:“剩下的全部都做了。”
颜心吓一跳:“太多了。”
“不多。一个季度十六套衣裳,很节俭了。”景元钊说。
颜心:“……”
她在娘家的时候,一季四套衣裳,也是够穿的。
平时她不怎么出门,也无交际。
“多谢大哥。”她低声说。
裁缝给她量尺寸,又给她看了样式和花纹,和她确定各种细节。
这件事忙活了半个上午,眼瞧着快要到午饭时辰了。
景元钊想请颜心去悦来菜社吃饭。
颜心不太愿意出去。
立秋后,早晚风凉,上午的暑气还是很重,热得人发昏。
“……在家吃也行。吃完上楼去,咱们说说话。”景元钊道。
颜心头皮发麻。
景元钊冲她笑,梨涡深深,一副不怀好意模样。
颜心知他想带着她出去散散心,寻些新鲜乐子逗她开心,才估计激将她。
她叹了口气,只得说:“出门在外,你不可动手动脚。”
“我何时让你丢脸?”景元钊笑,“珠珠儿,我害过你不曾?”
又想起他之前被气得发疯,跑去逼姜知衡,让姜家劝颜心自愿跟他,姜家故意对颜心使坏。
他顿时底气不足。
那事,也算他害过了吧?
颜心却没想到这茬。
她很认真摇摇头:“没有害过我。”
景元钊笑,用力搂抱了她:“珠珠儿,你是个不记仇的姑娘,真不错。”
颜心:“你这夸奖,牛头不对马嘴的。”
景元钊在她唇上啄了下。
颜心偏开脸:“别!”
“好好,不闹不闹,咱们俩去吃个饭。”景元钊说,“悦来菜社还可以听曲儿。”
又道,“你不能成天闷在家里,越发情绪低沉。平时就该每天出去逛逛,做做衣裳、买买首饰,吃饭听戏。”
颜心想了下,觉得很空虚无聊。
她有空宁可钻研祖父的笔记,和张逢春聊聊新的医案、研制新药,亦或者学学西医、英文。
吃饭逛街,有什么趣?
可她是不是应该换一种活法?
她放下排斥,认真想了想景元钊的建议:“我会尝试。”
景元钊:“要真的去尝试。珠珠儿,你总是不开心。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但这种心事,于你无益。”
颜心点头。
景元钊又好奇:“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总有点忧郁?”
颜心:“没什么。”
“因为被迫嫁给姜寺峤吗?”他又问。
颜心生怕他逼迫她离婚,让她搬出去住,从而顺理成章将她变成外室——哪怕他不那么想,实际行为也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她没立刻否认,而是静静看了眼他。
她迟疑几息,才说:“是因为,我时常会做梦。”
“梦到什么?”
“往后的事。”颜心说,“很多人对我不好,我的日子过得艰难。街道与天空都是灰败颜色。”
景元钊听得心口一紧。
“梦到过我吗?”他问。
颜心的话,半真半假。
若非要说做梦,她其实梦到过景元钊好几次。
当然不是什么好梦。
可她现在讲述的“梦”,是她的前世。
她前世里并没有景元钊。
故而她摇摇头:“没有。”
“为什么不梦到我?”景元钊搂住她,将她贴在他怀里,“你梦里要是有我,肯定会很幸福。”
颜心眨了眨眼。
她重生后,第一个改变,不是她斗赢了章清雅,而是她遇到了景元钊。
遇到他,令她意想不到,却似打开了她人生的另一扇门。
景元钊强势将她带上了一条新的路。
如果前世,她也遇到景元钊,会怎样呢?
“梦都是很奇怪的。”颜心说,“但我希望是真的。梦里如果有你,会更幸福一点。”
景元钊失笑:“咱们俩,说些疯话。”
颜心也笑。
两人出门。
乘坐军政府的汽车,景元钊还握住她的手。
快要到越来菜社门口时,景元钊突然说:“珠珠儿,梦只是梦,醒过来吧。我在这里。”
颜心一震。
有什么情绪,缓缓在她心头流淌,拨开了压在她身上的乌云。
很突然照进来一点阳光。
“我只是,胡说八道。”她笑了笑,遮掩着自己的异样。
景元钊的声音,沉稳而坚决:“不管是真事,还是你随口乱说的,我都希望你不要被噩梦困住。
珠珠儿,回到真实的世界里来,这里有我。”
这里有他。
他是她的依靠。
若没有他的人和他给颜心的白霜,颜心可能前段时间死在姜云州手里了。
无人辅助,她绝对反杀不了姜云州。
景元钊在真实的生活里,拉住颜心的手,正如此刻的他。
“我知道了,大哥。”她低声道。
景元钊加大了一点力气,握紧她的手。
汽车在菜社门口停稳,他不舍得松开,故而在车子里坐了两分钟,这才和颜心分别下车。
副官早已订好了包厢。
景元钊带着她往楼上走,迎面碰到一群人下楼。
有蓝布短衫的随从开路。
后面是几个年轻男女。
颜心先看到了周堂主家的大少爷周琮令和二小姐周宝茹。
而后,她瞧见了青帮龙头家的二少爷周牧之。
周堂主之所以能在青帮混得起来,因为他和龙头是同姓本家的堂兄弟。
最后面的青年男人,步履稳重。
他穿一件天青色长衫,青缎布鞋。目光幽静,气质儒雅。
颜心微微扬起脸,看向他,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一瞬。
十几年前的周君望,原来是长这样。
周君望触及她目光,和她对视。
颜心情不自禁冲他微笑了下。
周君望微愣。
她的手一紧,景元钊竟是当着众人的面,握住了她的手:“妹妹,回神。看什么?”
语带警告。
颜心:“……”
她看到周君望,惊喜,意外,竟是很失态了。
包厢内,景元钊将颜心抱坐在腿上。
他眸光幽静黢黑,审视着她:“你是不是就喜欢那一类的男人?”
颜心很少脸红,此刻被他说得很尴尬。
她窘迫瞪了眼他:“你胡说什么?放开我。”
景元钊不放,搂紧她:“那些假正经的男人,有什么好?”
旁人不了解,景元钊对自家舅舅、周君望可太熟悉了。
一个是亲如兄长的舅舅、一个是十几岁就暗中往来、利益交换的周君望,他们俩绝不是什么谦谦君子。
偏偏这两人爱做戏。
尤其是他舅舅,军中人人都知他心狠手辣,可他从不面露凶恶;又因为天生的白,便得了个“玉面罗刹”的外号。
颜心防备景元钊,对舅舅和周君望却丝毫不设防。
她敢接舅舅送的礼,还敢对周君望微笑。
她真是从不知危险在哪里!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颜心对他,无可奈何,“我谁也不喜欢。我们只是正好有一点交情。”
“哪个男人只想跟你‘有一点’交情?”景元钊嗤之以鼻,“狼都要吃肉。”
颜心:“好好的人,为什么要自比畜生?”
“天真,畜生哪有男人那么多坏心思?”景元钊道。
颜心竟无法反驳。
她实在说不过他,有点气馁。
景元钊的余光,却似乎瞥见了什么。
有人在包厢的窗外。
他先是心头一惊,继而很快明白过来。
景元钊吻住了颜心。
颜心:“……”
说好了外出不轻薄她的。
又这样!
他用行为告诉她,男人的确不如畜生。
有随从悄悄从菜社的二楼跳下去,唐白这才现身。
他只是笑了笑,没阻止。
随从拐过两条街,找到了自家主子,把自己偷看到的,都如实回禀。
周君望听了,微微讶异:“军政府的义女,她不是姜家的四少奶奶吗?”
她已婚,怎么跟了景元钊?
随从:“是姜家的四少奶奶,至今都是。”
周君望没想到这层,忍不住轻笑:“有意思。”
随从上了副驾驶座,汽车发了出去。周君望的手指放在腿上,一个个轮流敲过。
周君望在报纸上见过督军府的义女。
黑白照片,只能看得出她是个长相周正的女人。
照片上看人,往往带着几分主观猜测。周君望没见过她同类型的女子,想象不出活生生的她是什么模样。
直到今天遇到。
颜心跟周君望想象中完全不同。
她的五官,比照片上浓艳。尤其是那双眼,眼神太过于清澈,似噙了一泓水,简直勾魂。
她莫名对周君望笑了下。
眼睛里也带笑,似涟漪一层层荡开,眼波潋滟。
好看。
周君望有点怔忪,很意外失了神,只直直看着她。
“军政府的义女,原来这么漂亮。”他当时在心里想。
比照片漂亮很多。
周君望坐在汽车里,心口有点发烫。
景元钊带着颜心吃饭、听戏,玩了一天才送她回去。
送走了颜心,景元钊回到别馆。
副官长唐白问他:“周君望派人去包厢外偷窥,您留意到了吗?”
“你好大胆子,竟敢放任周君望的人偷窥我。”景元钊点烟。
话虽这么说,口吻却亲昵。
唐白不怕他,笑道:“周君望那小子,心里不知打什么鬼主意,居然让人监视您。那就让他看看,长点心眼。”
景元钊失笑。
他就是留意到了那随从,才故意亲吻颜心的。
——给周君望一点警示,别打颜心的主意。
“……少帅,周君望看上了大小姐。他第一眼看到,眼睛就拔不出来。”唐白又说。
景元钊:“他有眼光。”
不单单是有眼光,还因为每个人审美不一样。
景元钊和周君望相交多年,知道周君望的“口味”。
周君望喜欢那种温柔又娇媚的女子;而颜心是这一类女子中的绝色,无人能及。
颜心还冲他笑。
故而,周君望派人回头打探景元钊和颜心的关系了。
不过有什么要紧?
他景元钊的女人,注定只属于他,旁人无法染指。
周君望不是对手。
舅舅又自恃身份,对美色不够热衷。
——景元钊怀疑他舅舅不太行。
男女之事上无法发泄,舅舅性格才会那么阴暗。表面上越光鲜,手段就越狠辣,他舅舅是个有点扭曲的人。
景元钊交朋友,看的不是性格和人品,而是立场。
一旦有事,第一个冲出来替他挡枪的,肯定是他舅舅;而他和周君望利益相当,一荣俱荣,两个人私交很深。
景元钊相信,他们两个人不会为了女人和他翻脸。
只要他明示,这女人是他看中的,那两个人顾念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自己退让。
不管是在舅舅面前,还是在周君望面前,景元钊都会大大方方展示他对颜心的喜爱。
他和唐白正在说话,有副官进来,说督军打电话过来了。
景元钊起身,去客厅接电话。
督军让他明早去军政府开会。
景元钊道是。
翌日,天气晴朗温暖,景元钊早早起床更衣,去了军政府。
会议室坐满了人。
“新的军工厂建在苏城还是太仓?”
这是今天要讨论的。
景元钊:“自然是建在太仓。太仓有铁路直接过来,运输方便。”
师长郭袁却反对:“苏城的工厂众多,海运又方便。军工厂的原料,都要从海外进来,没道理绕过它,反而往内地去盖军工厂。”
又说,“太仓目前的驻军,都是大少帅的。大少帅自然希望把军工厂盖在太仓。”
景元钊淡淡看了眼他。
军中说得上话的二十几名高官、诸位高级参谋,就这件事吵了起来。
大家各有道理。
这件事已经是第四次议了,景督军希望赶紧定下来。
然而,他自己实在拿不定主意。
景元钊突然说:“阿爸,咱们讨论了四次,次次打个平手,不如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
“您的义女,是金柳先生的关门弟子,请她算一卦怎样?”景元钊说。
众人:“……”
师长郭袁立马说:“大少帅,不可儿戏!”
“怎么儿戏?”景元钊斜睨他,“你的狗命,也是她算出来的。若你同意把军工厂建在太仓,那就不用算卦了。”
郭袁差点气疯:“这是军机大事!”
“什么事比命大?”景元钊胡搅蛮缠。
督军听了,竟觉得他言之有理。
景元钊亲自到姜公馆接颜心。
走的是正门,大大方方告诉姜家众人,景督军要请颜心去军政府。
路上,他把事情仔细和颜心说了。
颜心骇然:“大哥,‘金柳先生的关门弟子’,是我临时编的身份,你是知情的。我没学过术数。”
景元钊笑,握住她的手:“别怕。”
颜心变了脸。
这还能不怕?
军机大事,一旦胡说八道,景督军会毙了她。
她不想死。
“你听我说,珠珠儿。你到了会议室,先镇定,告诉他们选择太仓。”景元钊说。
颜心:“有什么讲究?”
“没什么讲究,我想要选址太仓。”景元钊说。
颜心:“……”
“这个军工厂投的钱比较多,附带要建立一个军火研究所。这是武器与人脉,我要握在自己手里才放心。”景元钊道。
颜心想起来,前世他位高权重,大总统也受他操控,很大原因是他有钱、有军队和军火。
她不知道军中的秘密。
这个军工厂,对外也是隐藏的,除了军中高官,普通百姓不会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只会当是普通工厂。
颜心从未接触过这块。
盛柔贞和她聊的,只是家长里短。哪怕提到军政府,也不会提到“军工”这一类。
“……大哥,你自己和他们说,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颜心对他很无语。
景元钊:“说不通,这件事讨论了半年。每次慎重开个会,吵几个小时无结论。”
“督军是什么意思?”
“督军在乎‘人心’,要大家提意见。他要做明君。
自古以来,明君都要有雷霆手段。这样遇事不决,成不了明主。”景元钊说。
颜心又看了眼他。
后来景督军去南城做了总司令,是一个被景元钊架空的虚名。
景元钊自己接手了权势后,的确将势力发展得很庞大。长江以南他一手遮天。
他有实力。
他的主意,应该是可靠的。
颜心稍微平静了几分。
“别担心。你就照我教的,去说给督军听。”景元钊道,“就说苏城有各种问题。”
他拿出舆图,教颜心如何判断地形,又给颜心说了苏城三个不利的点;太仓三个有利的点。
颜心认真听他讲。
他教会颜心的几个道理,让颜心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受益匪浅。
只是在看舆图的时候,颜心的目光突然留意到苏城一个地名。
“大哥,这地方为什么叫延陵南街?延陵不是常州吗?”颜心问。
景元钊:“我也不知取名用意,的确是叫延陵南街。”
颜心又看了看。
好熟悉的名字。
颜心从小学医,有个特别突出的本事,就是她记忆力特别好。
她很小就会熟背《金匮要略》。
祖父几百个医案、上千张药方,都在她脑子里。
哪怕重生了,回到了十几年前,看到熟悉的街道名字,她脑海里也闪过一点片段化记忆。
不是药方,不属于她反复记忆的东西,故而只是有个模糊轮廓。
她记不太清了。
“延陵南街,延陵南街……”她低喃着。
景元钊侧头看她:“有什么不妥吗?”
颜心:“不要说话,不要打扰我。”
景元钊果然沉默。
车子到了军政府门口,停了下来,有副官叩靴行礼。
景元钊沉默看了眼颜心,用眼神暗示她,可以下车了。
颜心跟着他下了汽车,往军政府的会议厅走去。
快到会议厅门口,她突然想了起来。
她的心,猛然跳了跳。
她和景元钊进了会议厅。
宽大的室内,因景督军带头在抽烟,烟雾缭绕不散,味道浓烈到刺鼻。
颜心差点咳嗽。
她深吸一口气,跟着景元钊进了会议厅。
景督军看到她,站起身:“心儿来了,请坐。”
他的副官长居然搬了个椅子给她,让她坐在景督军身边,是慎重将她视为“参谋”。
颜心扫视了众人。
她认识几个师长,也认识总参谋陆丰江。
另有个年轻人,在众多军官和参谋中,有点醒目。
见颜心看向他,他微微点头示意,眼镜片后面的眼神仍是凉凉的。
他是景家西府的二少帅景仲凛。
颜心也点头,很快收回视线。
景督军说:“你是金柳先生的弟子,选址一事,得你们风水先生来。你需要去太仓和苏城考察吗?”
颜心摇摇头:“不用。”
她刚开口,师长郭袁就打断她:“大小姐肯定会选太仓吧?大少帅亲自去接,你们兄妹情深,大小姐一定会替大少帅考虑。”
他用话堵住颜心的口。
颜心却很坦然看向他:“是。太仓比苏城更好,应该选择太仓。”
景督军蹙眉。
颜心:“阿爸,我来的时候算了一卦。苏城最近不太安宁,会有叛变。”
景督军错愕。
师长郭袁神色骤变:“好荒唐的话。”
苏城现在的驻军首领,是师长林富。
这个林富,跟郭袁关系密切,同时也是景督军的妹婿。
——景督军兼祧两房。他叔叔家不是没孩子,只是没儿子。
他接受了叔叔家的产业,对叔叔家的三个妹妹都很好,比他自己亲姐妹还要用心。
林富就是他大堂妹的丈夫。
景督军是很信任他的。
“整个延陵南街,藏匿了一大批军火。督军,您如果丢了东西,它肯定不在天津,而是移花接木到了苏城。”颜心道。
颜心记得,景元钊告诉过她,舅舅去天津,是因为一批军火被北方军阀扣在了天津。
她对军事一窍不通,没有多想。
只是突然看到了“延陵南街”几个字,让颜心想起前世的报纸。
报纸上铺天盖地报道了好些日子:苏城驻军叛变,延陵南街起事。
颜心有点印象,因为那时候姜寺峤在考虑,如果打到了宜城,他们怎么逃离。
姜家在收拾东西,预备去避难。
颜心那时候怀着孩子,胎相不太好,肯定没办法跟他们去避难。
她左右都会留在原地,生死看命,故而她没有很焦虑去考虑逃难,对报纸上的事也不算很关注。
——宜城一直没有过兵灾。
好像是景元钊带人去平复了。
再后来,苏城驻地的人,换成了景元钊的亲信。
颜心现在反推,景督军的军火,被人里应外合弄到了苏城。
天津那边,会一无所获,只是挑拨督军和北方军阀的关系而已。
“妹妹说这样的话,令人震惊。”突然,有人开口,“姑父是绝不会背叛阿爸的。”
说话的,是景仲凛。
景天尧最近才学了跳西洋舞。
他跳得还可以。慢舞曲的话,能跟下来。
原以为,他需要照顾颜诗蓝,不成想颜诗蓝只是刚开始有点不太熟练,跳了几步就流畅下来。
她动作优雅,很懂得配合他,生得又漂亮。
“跳得真好!”有人忍不住惊叹。
颜诗蓝是真漂亮,黑色丝绸旗袍,勾勒得她身材凹凸有致;肌肤白胜雪,乌黑似宝石般的眸子,水盈盈的;小脸樱唇,雪颈纤长。
她太白,而景天尧是深色肌肤。
两下对比,越发冲击视线。
宾客们大饱眼福。
“她好厉害。”
“不厉害,也做不了督军夫人的干女儿。”
章清雅也惊呆了。
自家这个四嫂,今天令她刮目相看。
章清雅不知为何,心里也酸酸的,很嫉妒颜诗蓝能出风头。
往后,宜城上流社会的人,都会记住颜诗蓝。
此刻,有个人应该和她一样心里难受。
章清雅找了找,找到了站在另一边的颜菀菀,她就挤过去,挤到了颜菀菀身边。
她刚站定,身后有女郎感叹:“他们俩好般配。”
章清雅回头,笑了笑:“那是我家四嫂。”
女郎:“她结婚了?”
竟是有点可惜。
颜菀菀恰好听到了这话,努力忍着,可脸色很难看。
她快要失控。
一曲结束,掌声如雷。
督军夫人柔声夸奖:“跳得很好。”
颜诗蓝的外貌优越。她性情持重,说话、做事有条不紊,这让她看上去举止娴雅温婉。
督军夫人没女儿。
她的养女盛柔贞活泼可爱。
其实,督军夫人最喜欢的女孩子,应该是颜诗蓝这样的性格和容貌。
督军夫人满意极了。
众人拍掌,都夸颜诗蓝。
颜诗蓝表情仍是很平淡,既不谦虚,也不骄傲。
她滴水不漏。
督军夫人更喜欢她这种做派了。
第一支舞结束,其他时髦的小姐少爷们,也纷纷进入舞池。
章清雅问颜菀菀:“菀菀,你不去和你的未婚夫跳?”
颜菀菀看了眼她:“自然要去的。”
她朝景天尧走了过去。
景天尧送颜诗蓝回到他母亲身边,还拉着颜诗蓝的手不放。
颜菀菀走过来,邀请他跳舞时,他微微拧眉。
一种被打扰的不悦,攀上心头;可想到广城那三个月的照顾、救命之恩,景天尧压下了心中的抵触。
他牵了颜菀菀的手,也去了舞池。
这只手,和颜诗蓝的完全不同。
他跳得很敷衍。
颜菀菀则是笨手笨脚。
有人嗤笑。
“听说夫人的义女,是这位未来少奶奶的姐姐?姊妹俩差很多。”
“她好黑,比少帅还要黑几分,怎么要娶她?”
“这可完全没得比。”
颜菀菀没学过西洋舞。
很多时髦东西,在颜公馆、姜公馆这样的老派门第,是不准学的。
只有那些暴发户,或者真正有权势的、门风开化的人家,才能接触到。
她看颜诗蓝跳舞,感觉很容易。
步子就那么几样。
章清雅又在旁边激将。
颜菀菀自负大方得体,她不能男士邀请,自己去找景天尧了。
景天尧的表情,则是很严肃。
他高大健壮,墨发浓密,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军官的威严藏匿其中,不怒自威。
颜菀菀是有点怕他的。
她想到他看颜诗蓝时候的温柔,再看她时候的端肃,颜菀菀心里恨得要死。
她的心直跳。
因为紧张,加上没练习过跳舞,哪怕她自以为很简单的舞步,也跳得乱七八糟。
她简直像个牵线木偶,频繁踩景天尧的脚。
旁人有人笑出声。
督军夫人感觉丢脸,美目微沉;景天尧也留意到了她的木讷,就停了下来。
他带着颜菀菀走出了舞池。
颜菀菀脸色很不好看:“尧哥,我……”
景天尧想起她上次不肯救治他舅舅,试都不想试,事后跟他解释说:尧哥,我这个人不爱逞能。
那时候不肯出手,现在怎么就逞能了?
景天尧眸色深邃,将她直接带出了西花厅。
颜菀菀娇小玲珑,站在他旁边,可怜兮兮的。
景天尧派人在广城查了好几个月,确定当时救他的是颜菀菀。
可他很难把她和当时那个模糊的影子重合起来。
他对她,生不出亲近感。
反而是颜诗蓝,初见她就很有吻她的冲动。
可能是因为颜诗蓝更符合他审美。
娶妻娶德,是承诺,是报恩,跟喜欢没关系。
“尧哥,我跳得不好,给你丢脸了。”颜菀菀哽咽。
景天尧尽可能语气缓和:“这没什么丢脸。跳舞不是什么美德,不会也没关系。”
颜菀菀抹了眼泪:“你不怪我吗,尧哥?”
景天尧静静看了眼她。
她回视他,眼中有崇拜,也有柔情,水汪汪的眼睛也楚楚可怜。
“我怪你做什么?”景天尧语气缓慢,“你要是觉得不太舒服,先回去吧。”
颜菀菀:“我没有不舒服……”
“你状态不是很好,先回去休息。”景天尧道。
直接下了逐客令。
他不等颜菀菀回答,喊了自己的副官长唐白,“送颜小姐回去。”
唐白道是。
景天尧转身进了西花厅,不给颜菀菀拒绝的机会。
颜菀菀盯着他背景,脸色扭曲,眼神狠而狼狈。
回神时,发现唐白正在看她。
她立马收敛了情绪,声音很轻又缓慢:“劳烦副官长送我。”
“分内事,颜小姐。”唐白笑了笑。
他开车,送颜菀菀。
一路上,颜菀菀都在和他说话。既恭维他,又想套大少帅的种种喜好。
唐白八面玲珑,笑呵呵敷衍着她。
他不太喜欢这位颜家七小姐。
唐白第一眼看她,觉得她很凶恶,不是纯善之人。
这点,颜家六小姐颜诗蓝就完全相反。
唐白初见颜诗蓝 ,就感觉那女孩子慈眉善目、温柔可亲。
颜诗蓝的温柔内秀,像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再从眼神中流泻出来,叫人如沐春风。
丝毫不做作。
唐白始终觉得,当初救少帅的女人,不是颜菀菀。
颜菀菀这个人,唐白不是很了解,但总感觉她比较势利眼。
如果颜菀菀一开始就认识少帅,她大概会想方设法拍电报给督军府,拼了命邀功。
假如她不认识少帅,那她应该不会去救治陌生人。
唐白也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少帅听。
少帅没反驳,但也没听进去。
相反,颜家的六小姐颜诗蓝,她像是能救陌生人的性格。
她有种慈悲。
也许人不可貌相。
上次唐白送颜诗蓝,他就很突兀问了颜诗蓝一个问题,她是否在广城生活过。
颜诗蓝说她没有。
很笃定。
她没有去过广城。
而少帅自己和那个村子里的人,都证实当时在村子里的是颜菀菀,皮肤黑黑的女孩。
颜诗蓝太白,不是她。
唐白挺失望的。
颜菀菀中途被送走,督军府的舞会还在继续。
不擅长跳舞的客人,去西花厅的耳房或者二楼休息室小坐、喝茶闲聊。
颜诗蓝则在交际。
几个年轻的千金小姐围绕着她,跟她讨论跳舞。
颜诗蓝一一回答。
督军夫人略感疲乏,她要先回去休息一下,喝点人参汤。
这段日子照顾中枪的弟弟,督军夫人很疲倦。
景天尧亲自送参汤上楼。
督军夫人对着他叹气。
景天尧吊儿郎当坐在她房间的沙发里,架起二郎腿,身姿随意仰靠进沙发椅背。
“……怎么总对着我叹气?”他问。
督军夫人:“那个女人,她实在太糟糕了,我看不上。”
她说颜菀菀。
景天尧不以为意:“您看不上没事,往后我不带她到您跟前。我结婚后就置办小公馆。”
“那我白养了你?”
“怎么白养?”
“我养了你,媳妇见不着,孙儿孙女又膈应。”督军夫人道。
景天尧耸耸肩:“那没办法,您尽量想想她的好处。”
“几次见她,她没一点令我满意。”督军夫人说,“不说她的性格,单单那双眼,总滴溜溜乱转,上不得台面。”
又说,“她是外室女,连庶女都不如。”
景天尧很想抽烟,就掏出雪茄盒,拿出一根裁开。
他低头点燃雪茄。
吸了一口,他走到靠近阳台的地方:“姆妈,这我没得选。”
“她救了你的命,给她钱就是了。”督军夫人说,“没必要娶她。”
“钱买不了富贵和权势,这才是我当时承诺给她的。你也说她是外室女,才更需要身份地位。我必须娶她,报答她这个恩情。”景天尧道。
轻吐烟雾,他的眸子变得晦暗,情绪莫测,“姆妈,若没有她,你儿子已经死了。”
督军夫人闻言,轻轻打了个寒颤。
“你想想你儿子的命,尽可能宽容她吧。”景天尧道。
督军夫人有点难受。
她又问景天尧,“你喜欢她吗?”
景天尧又吸了一口烟。
在遇到颜诗蓝之前,他不能肯定,也没觉得对哪个女人特别喜欢。
但现在,颜诗蓝勾起了他心头的痒。他恨不能一口吞了她。
他对颜诗蓝有很浓烈的情念。
有了这样的对比,景天尧心中有了答案:“我喜欢不喜欢,不重要,我得娶她。男人要重诺。”
督军夫人:“你还是不喜欢她!”
“她要是个男人,我可以让她做高官。可她只是个女人,你让我怎么办?”景天尧问。
在这个年代,女人的身份地位,靠父亲,靠丈夫和儿子,唯独靠不上自己。
颜菀菀的父亲是个草包,烂泥扶不上墙。
督军夫人漠然。
景天尧用力吸了几口烟,突然说:“非要说我不喜欢她,也不对。在我看不清的时候,我是喜欢她的。”
那时候,朦胧的影子,令他怦然心动。
只是,模模糊糊的人影,会比较美好;而看清楚了,颜菀菀并不符合景天尧的幻想。
督军夫人:“我到现在也不能相信,真是她救了你。她看上去并不会医术。”
景天尧:“您猜忌的,您得自己去证明不是她。”
“你没有怀疑?”
“我一直派人在查。”景天尧道,“到目前为止,没什么破绽。她也拿医案给我看,说她抄了现成的药方救我。”
督军夫人:“治病要这么容易,人人都是神医。”
景天尧的雪茄吸完了,他回房拿了水晶烟灰缸,将烟蒂按灭。
他说:“她是恩人,我会依诺给她督军府少夫人的位置,将来她是督军夫人。”
“若将来查证,不是她呢?”
“真到了那一天,证据摆在我面前,我就杀了她。”景天尧道,“现在没证据,我就信任她。姆妈,您满意吗?”
督军夫人不满意,却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她喝完了参汤,阖眼打盹,不想再聊颜菀菀。
很倒胃口。
景天尧见她休息,起身走了。
他原本想去找颜诗蓝,但总参谋有点事和他聊,两人往旁边的小书房说话去了。
督军夫人眯了半小时,喊女佣进来,重新给她梳头。
梳头过程中,又有女佣小心翼翼进来:“夫人,小姐不见了。”
督军夫人没明白这话:“颜诗蓝吗?”
“对。”女佣说,“她说去趟洗手间,往外面走走透透气,却再也没回来。”
督军夫人:“许是迷路了,派人找找。”
她不急。
督军府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虽然院子很大,但普通人不可能随便闯到重要地方。
颜诗蓝如果走出院子,会被扛枪的副官送回来。
她可能迷路,或者在某个地方休息。
颜诗蓝是贵客,瞧不见她人,其他想要攀谈的宾客肯定会问,这才让女佣慌里慌张的。
“再去找找吧。”督军夫人摆摆手。
女佣道是,先出去了。
片刻后,督军夫人梳了头,去了西花厅。
一进门,气氛就有点不对。
“怎么了?”督军夫人问。
年轻美貌的女子,一脸焦虑:“夫人,我四嫂不见了。”
她是章清雅。
因为她叫嚷四嫂不见了,众人纷纷看向她,导致她成了焦点。
大家都围着她。
“颜诗蓝吗?”督军夫人蹙眉。
刚刚佣人就说她不见了,还没找到吗?
“慢慢说,怎么不见的?”督军夫人问章清雅。
章清雅心中隐约着兴奋。
满室权贵,她还以为凭借自己这超凡脱俗的气质,今天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
然而,哪怕她是督军夫人义女婆家的人,也没多少人搭理她。
年长的男人只几个,吃了饭就出去谈事情了;年轻的男人,格外势利眼,纷纷捧着那些权贵小姐。
章清雅娘家也不错的,她父兄都在北方做官,只是官职不太高。
她妄想借颜诗蓝的东风,让自己出风头。
不成想无人搭理。
而颜诗蓝呢,那么庸俗低端,因她是贵客,人人捧着她。
章清雅就想了个办法。
她把颜诗蓝给锁了起来。
然后,她到处找颜诗蓝。
众人都在看她,也在问颜诗蓝的下落,甚至关心她。
满屋子人,终于看到了她。
包括督军夫人。
“四嫂说不太舒服,要去寻找净房。她让我陪同,可我正好口渴,就说稍等,我找点喝的再去。她等不及,先走了,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了。”章清雅说。
现在说颜诗蓝不见了。
等会儿大家找破脑袋寻不到,章清雅再找到她,今天她章清雅就给众人留下深刻印象了。
从此后,她的追求者,大概会跳高好几个阶层;而她的闺蜜,也从那些商户小姐,变成军政府权贵千金了。
她很满意自己。
不成想,门口却传来一个声音:“怎么都围着我表妹?”
颜诗蓝施施然走进来。
还是那套旗袍。
头发整齐、衣衫干净,似乎只是出去逛了逛。
众人松了口气。
“姆妈,送给您。”颜诗蓝上前,将一个小小花篮,递给督军夫人。
督军夫人笑逐颜开:“好精致的小玩意儿。”
柳条编织的,点缀些野花,巴掌大的花篮儿,芬芳有趣。
前世,颜诗蓝跟家里的管事婆子学的——她学什么都很快,不管是动手还是动脑的活儿。
她有次编一个玩,盛柔贞看到了,特意讨了去,送给她姆妈。
后来,盛柔贞告诉颜诗蓝:“我姆妈可开心了。她出身大户人家,小时候乳娘就爱编各种小玩意儿给她。
后来闹兵灾,她乳娘也死了。看到你编的这个,姆妈欢喜得不得了,让我请你去督军府做客。”
颜诗蓝当时没去。
她想着,年纪、身份地位都太过于悬殊,结交也是很累的。
她的性格安静内秀,只喜欢学学新鲜东西、钻研医术。
若不是盛柔贞一再主动示好,颜诗蓝也不会和她走得那么近。
如今,她终于来督军府做客了,也亲手编了个花篮送给督军夫人。
“……你去哪里了,小姐?”旁边有人低声问,“夫人可担心了,我们找了您半晌。”
颜诗蓝目光淡淡瞥了眼章清雅。
她一回来,众人不再关注章清雅了。
章清雅脸上的不甘,那么明显。
“我和表妹说好了,出去透口气。瞧见了前头小路上的柳树很好,我就说要编个花篮。
表妹等得无聊,说她先回来喝点水。”颜诗蓝道。
她无辜又懵懂,眨眨眼看向众人和督军夫人,“表妹没说吗?”
督军夫人的脸色,微微发沉。
众人各有心思,看向章清雅都带上了几分鄙夷。
围绕着章清雅的众人里,有个年轻小姑娘,性格开朗又嫉恶如仇。
这小姑娘诧异不已:“你表妹说你不见了,到处找不到。我们听了很担心,正要搜查。”
颜诗蓝更吃惊似的:“清雅,你为什么这样讲?”
姜家大太太急忙站出来,要打个圆场:“许是清雅回头再去找你,你不见了,她担心。”
又对督军夫人说,“关心则乱,清雅和心儿感情最好了,才会如此急躁。”
颜诗蓝眸色深深,眼中有几分茫然:“我一直在原地。”
还是不解,“表妹,你为什么要撒谎?”
众人意味深长看向章清雅。
章清雅一张脸发白。
姜家大太太却依旧不乱,沉沉稳稳说:“心儿,不是你表妹撒谎。可能是她出去找你,走错了路。她对这里又不熟,走错了,又寻不到你,这才心急如焚。”
章清雅立马道:“是呀!我可能是走到了另一条路上,又担心。”
颜诗蓝似乎了然。
她点点头:“也许,表妹今天只顾看我大哥,心思都不在我身上。出门就一条路,表妹都能走错。”
章清雅的脸,涨得通红:“四嫂,你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我们一起出门的,你回来就说我不见了。不是你心不在焉,就是你失心疯了。”颜诗蓝笑了笑。
众人看热闹,越发觉得有趣。
大家各有心思。
这么下去,章清雅在宜城上流社会的口碑就完了。
姜家大太太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栽培,将来要把她嫁入高门的。
一个高嫁的女人,声誉太重要了。
姜大太太眼神一转,笑盈盈看向颜诗蓝:“心儿,你今日怎么如此敏感多疑?你回来就好了。一点小事,何必深究不放,得理不饶人?”
——居然说是颜诗蓝的错。
说她小家子气。
颜诗蓝嫁到姜家十几年,这样颠倒黑白的指责,也不是一两回了。
面对这种倒打一耙、打压颜诗蓝抬高章清雅的行径,颜诗蓝真是太熟悉了,也受够了。
她听了婆婆的话,怔了怔,倏然眼泪上涌。
颜诗蓝面对满屋子宾客、面对督军夫人,眼泪簌簌滚落:“对不起,婆婆,都是我的错。
我只是瞧见了我姆妈很担心,所以想问问表妹撒谎的动机,并非故意刁难她。
婆婆觉得我得理不饶人,我往后无地自容了。都是我的错,不是表妹在故意骗人,婆婆。”
督军夫人立马将她揽在怀里。
她是真心疼不已,轻轻拍着颜诗蓝的肩膀:“好孩子,不要哭,不是你的错。”
又怒指章清雅,“你小小年纪,心术不正!好好的,为什么在我的宴会上搅合?”
姜大太太和章清雅各自心中咯噔。
尤其是章清雅,差点眼前一黑。
督军夫人说她“心术不正”,这是给她定了性。
往后,宜城的名门望族,谁敢娶她?
她和她姑姑姜大太太,可是铆足了劲儿,要嫁个更有权势的门第。
章清雅计划得很好,她可以锁住颜诗蓝,今天出尽风头。
所有人都会为了“找失踪的颜诗蓝”,而认识章清雅。
谁能想到,被反锁在二楼休息室的颜诗蓝,突然出现。
章清雅不怕她指责。
她先入为主,说颜诗蓝不见了,甚至可以诬陷颜诗蓝乱闯督军府,不安好心。
不成想,颜诗蓝直接编了个故事。
颜诗蓝一出现,手里拿一个现编的花篮。
这可比章清雅的空口无凭有了说服力。
章清雅一下子就成了跳梁小丑。
姜大太太还想要替侄女挽回损失,至少让章清雅和颜诗蓝各打五十大板。
颜诗蓝是督军夫人的义女,章清雅是颜诗蓝的表妹。只要脸皮够厚,督军夫人这层关系,章清雅和姜大太太就用得上。
世人笑贫不笑娼,又不知道章清雅和督军府到底有没有瓜葛,有些高门大户还是愿意结交她的。
不成想,颜诗蓝如此恶毒。
姜大太太总以为颜诗蓝老实,没想到她很狡诈。
她直接做戏,痛哭流涕。
督军夫人爱女心切,不顾体面,骂章清雅“心术不正”。
在整个宜城,督军夫人乃第一夫人,她的话比圣旨还要灵。
章清雅完了。
她可能再也翻不了身,声誉全毁。
章清雅大惊失色。
她急中生智,兵出险招,猛然给颜诗蓝和督军夫人跪下:“四嫂,我没有撒谎;夫人,您这样说我,我无地自容,我且以死明志……”
说罢,她决然站起身,一头撞到了墙壁上,将脑袋磕破了,鲜血直流。
众人错愕看着这一幕。
颜诗蓝透过朦胧泪眼,看向章清雅,表情莫测。
姜大太太扶住章清雅。
督军夫人见状,让人赶紧送章清雅去医院。
到了这里,热闹达到顶峰。
居然有少数拎不清的人,真的同情章清雅了。
而大部分的宾客,都觉得章清雅实在颜面扫地,可笑至极。
“督军夫人的义女,嫁了个什么破落户的人家?这婆婆、小姑子,全部不是善茬。”
督军夫人着实被气到了,脸色一直不太好。
颜诗蓝安抚她,又给她揉按额角,督军夫人才缓过来几分。
晚膳毕,颜诗蓝送老太太回房。
三少爷姜云州视线瞥向她,似被烫了,又赶紧收回。
众人各自散去。
姜云州回书锦院,却瞧见姜寺峤是往书锦苑旁边的外书房去,而不是回他的婚房,姜云州一愣。
他状若无意问:“你一直住外书房?”
姜寺峤:“颜诗蓝她前段日子不太舒服,不能服侍我,所以我就躲躲清净。”
姜云州倏然有了怒意。
他冷冷问:“她应该服侍你?你没佣人吗?”
姜寺峤错愕。
“三哥,不是……”
“我和她的事,你知道不知道?”姜云州凑近,几乎逼问他,“你是知情,还是糊涂?”
姜寺峤怕他。
作为兄长,又是家里唯一的嫡子,姜云州有点强势。哪怕他平时表现得很温和。
“三哥,是姆妈让我娶她的,这事你去问姆妈,别迁怒我。”姜寺峤道。
说罢,他快步跑了。
离开了三少爷的视线,姜寺峤才感觉自己太怂了。
他凭什么受这样的质问?
颜诗蓝现在是他的妻,他应该反问三哥,为什么还要惦记他的女人。
然而他又没这样的勇气,他一向怕三哥的。
比起圆滑的大哥、浪荡的二哥,三哥努力上进,从小就有威望。
他又是唯一嫡子。
如果姆妈手段厉害,像祖母那样,姜寺峤等庶子是拿不到家产的,将来都要靠三哥吃饭。
他快步回了外书房。
女佣烟兰接了他,给他递上一杯茶,他的心绪才慢慢稳定。
三少爷姜云州回到了书锦院,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去了前头正院。
佣人却说,大太太在表小姐的房里。
姜云州直接去了表妹的小楼。
他怒气冲冲而来。
章清雅见状,让服侍的女佣们赶紧都出去。
屋子里没人,姜云州开口就问:“姆妈,您为什么言而无信?你答应过我,等我学成归来,就让我求娶颜诗蓝。”
大太太不慌不忙。
反正木已成舟,姜云州闹不出什么名堂。
顶多发发脾气。
母子之间,还能有什么隔夜仇?
等以后他前途光明、妻妾成群,他会感激大太太的。
大太太放软了声音:“云州,你别生气,这事不怪我。”
姜云州脸色还是极其难看。
大太太继续道:“我怕颜诗蓝在家里闷,时常接她来做客。一来二去,她就和寺峤眉来眼去的。”
姜云州的脸,更扭曲。
他痛苦,又不太相信。
可他到底不了解颜诗蓝。
他只是苦苦追求过颜诗蓝。而颜诗蓝,从未回应过他,他送的礼物都被退回。
“寺峤生得好看,年轻女子都爱慕他,颜诗蓝也不能免俗。若单单她变心,倒也罢了,大家睁只眼、闭只眼。
谁知道,她居然把寺峤约到家中。两个人在房内衣衫不整,无媒而合,被她母亲和佣人抓到了!”
大太太说到这里,痛心疾首,十分替颜诗蓝惋惜的样子。
姜云州似被人狠狠撞了下,摇摇欲坠,几乎站不稳。
“颜家抓到了她和寺峤,恨不能打死他们俩。我想着,你心心念念她,书也不肯读了,每个月发电报都要问她。
若她被家里沉塘,你回来知道了,不是更恨姆妈吗?我得救她,求颜家瞒着此事。
我和颜家商量,才知道一个更大的秘密:颜诗蓝这个人,在寺峤之前就不规矩,她早已破身了。
颜家的太太,是她继母,很担心将来她嫁不出去,让颜太太落个苛待继女的名声。
颜家提了一个要求:要么告官,颜诗蓝沉塘、寺峤坐牢;要么让姜家保守秘密,寺峤娶了颜诗蓝。
云州,你告诉姆妈,如果是你,应该如何抉择?我可以眼睁睁看着颜诗蓝死,看着你弟弟去坐牢吗?”
大太太说到这里,眼眶微微发潮。
她拿了巾帕擦泪。
章清雅安抚着她:“姑姑,您别伤心。菩萨知道您的心善。三哥现在一时忧伤过度,才会不理解。他能明白的。”
又对姜云州说,“三哥,颜诗蓝在勾搭四哥之前,就有个男的。颜家不知道那男人是谁,只知道她破了身子。
那人似乎看不上她的身份地位,吃干抹净就走了,没露面。颜诗蓝因此病了几个月。”
姜云州痛苦不堪。
他想起颜诗蓝对他的拒绝、对他的绝情,原来是有另一个人。
他那般珍视她、爱她,一心一意念着她,她却任人作践。
她连一个庶子都肯嫁。
姜云州很失望,更多的是难受,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挫折。
“颜诗蓝是个好姑娘,只是年纪小,不太懂事。”大太太又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云州,你若是还顾念你们俩的情分,别再招惹她。
万一有了流言蜚语,颜诗蓝的日子难过。”
章清雅:“是啊,三哥。”
又说,“三哥,你现在毕业了,不如你去投靠我阿爸和哥哥们,在政府做事,从小文秘做起。将来升官发财,什么女人没有?”
姜云州的怒气没了。
他坐在那里,心情灰败。
“……你先在家里住几天。要是看到颜诗蓝就难受,不如去找你舅舅,或者去南城找个差事。”大太太也说。
又道,“我的儿,姆妈最不忍心见你难过的。”
姜云州沉默坐着。
“我不甘心!”他突然道,“我还是很喜欢她。”
大太太心惊肉跳。
章清雅附和:“因为三哥你深情。你像姑姑,像我们章家的人,最重感情。”
又说,“三哥,真喜欢她,就不能给她惹祸。大伯子和弟媳妇的闲言碎语,传出去她就是万劫不复了。
你要是真喜欢她,最好离她远远的,才算真的深情。”
大太太:“正是这话。家里佣人很会嚼舌根,一点捕风捉影,都能传得满城皆知。”
姜云州痛苦捂住脸,半晌没抬头。
大太太看了眼章清雅。
章清雅回视她,冲她笑了下。
挺好的,不战而胜,姜云州的事大概解决了。
他怎么可能娶颜诗蓝?
他真是发疯了,一看到颜诗蓝就被迷得不行,跑去颜家找她。
大太太一想到颜诗蓝那狐媚子勾搭她儿子,让她儿子学都不想上了,前途都不要了,就恨不能颜诗蓝去死。
她这种人,毁别人家好好的一个儿子,真应该千刀万剐。
他们这边说着话,没留意后窗一个人影,消无声息离开了。
我有个男人?”
白霜把自己偷听到的话,转述给颜诗蓝,一字不错。
颜诗蓝对姜云州不感兴趣,却对姜大太太和章清雅的另一句话很疑惑。
上次,在老太太那边,大太太也背后说颜诗蓝“不干净”。
现在又说,她在姜寺峤之前,还有一个男人,而且为他破了身。
这莫名其妙。
她既没有什么男人,也没有姜寺峤,更未搭理过姜云州。
她但凡对姜云州有半分好感,也不会没人提醒就忘记自己还与他是旧识。
半夏也说了,姜云州送的礼,不管值钱的还是用心的,颜诗蓝全部退回去,她很明确拒绝姜云州。
不知姜大太太对她的怨恨,从何处而生。
“管不住自己儿子,还收拾不了你一个弱女子?”这大概是大太太的心态。
颜诗蓝总以为,自己前世吃的苦,是命运薄情;现在才知道,只是蓄意折磨。
她低下头,静静笑了笑。
她的命运,竟是这样可悲,而她一味“发仁慈之心”,把《大医精诚》当人生律令。
“……程嫂,你们听说过我的事吗?”颜诗蓝整了整心神,抬眸问。
有些消息,主子未必知道,但下人之间会传得很快。
程嫂有点尴尬。
一向干脆、有主见的程嫂,这会儿搭不上话,嗫嚅着。
“半夏呢?”颜诗蓝又问。
半夏年纪小,心里没什么成算:“我们都不信的,小姐,我们很清楚你的为人。”
“所以,颜家的确传了这些闲话?”颜诗蓝问,“传的男人是谁?”
“我也不是很清楚。”半夏说。
程嫂:“小姐,不要再问了,这些话玷辱了您的耳朵……”
“我想知道,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颜诗蓝看着程嫂。
她眼珠子黢黑,眼神又清澈,定定落在程嫂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程嫂狠了狠心:“小姐,事情真假未定,您听了之后,一定不要多心。”
“好,我不多心。”
程嫂让其他人都出去。
这些话,她知道是假的,但也没必要人人皆知。
她只能告诉颜诗蓝。
关了房门,程嫂的声音很轻:“家里是说,您外出遭遇了土匪,被绑到土匪窝里糟蹋了。”
颜诗蓝眉头紧锁。
“……找到您的,是二太太那边的管事。所以,他的话我不信。”程嫂说,“然而事情发生,老太太叫家里有经验的婆子看了,您的确是被破了身。”
颜诗蓝再次蹙眉。
“不知是什么缘故,您自己昏昏沉沉的,病得很重。您养了半个月,对之前发生的事不记得了。
老太太呢,只当是事情太过于惨烈,您也不想提起,就不准我们乱说。不知怎么的,还是有人议论您破了身。
老太太就叫我们私下里传话,只说您有个相好。不管被绑到土匪窝是真是假,这事得绝密。
再后来,老太太明知姜四少在您房里这事有点蹊跷,但考虑到您的前途,还是希望您能赶紧嫁人。”程嫂说。
颜诗蓝听着,并无愤怒。
她继母和颜菀菀对她的嫉妒,变成了深深的恨,以至于什么难听话都编得出来。
她应该不曾落入土匪窝。
女子破身,可能是马车上颠簸导致的。
毕竟她摔了脑袋,昏沉了半个月,还忘记很多事。
“姜寺峤在我房里被抓,这件事祖母不是很想查。我一直不太懂,现在明白了。她是为了我着想。”颜诗蓝道。
只是,祖母太过于心善。
女子嫁人就是“前途”,祖母怕颜诗蓝的事越传越开,满城风雨,到时候嫁不出去。
为了她好,祖母只想尽快让她出嫁,博一个未来。
所以,连她也逼迫颜诗蓝。颜诗蓝才没有反抗,嫁给一个庶子。
祖母不知道的是,颜诗蓝就这样掉入了虎狼窝。
夜里,颜诗蓝解了裹胸布,静静躺在床上。
她重生后,看清楚很多人心,才意识到前世能活到三十几岁,真是幸运。
她出了一身冷汗。
她在脑海中,快速盘算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她知道,大太太还是会鼓动姜寺峤到松香院来住,尤其是姜云州回来后。
为了让姜云州死心,颜诗蓝必须得尽快怀孕。
“我岂能叫你那么放心?”
颜诗蓝看着帐顶,微微出神。
翌日一大清早,颜诗蓝早饭都没吃,先去找姜寺峤。
姜寺峤还没起床。
有个女佣听说四少奶奶来了,急忙从房间里跑出去,衣裳都没穿整齐。
瞧见颜诗蓝,女佣脸色有点难看。
姜寺峤慢半拍才起来。
“……我最近不供菩萨了,你可以回松香院去住。”颜诗蓝当着女佣的面,对姜寺峤说。
姜寺峤大喜:“真的?”
“这个自然了。”颜诗蓝笑了笑,“不过,佣人还是不要带,我那边五个人。”
女佣脸色刷得白如纸。
姜寺峤为难看了眼女佣烟兰,有点不舍。
颜诗蓝说完了,瞧见女佣半晌没到跟前服侍,就说:“给我倒杯茶,喝了我就走了。”
姜寺峤喊:“烟兰,倒茶来。”
烟兰在外面应了声。
很快,她用甜白瓷的小茶盏,倒了一杯茶托进来。
颜诗蓝瞧见那茶盏有点异样,没接,而是看了眼姜寺峤。
姜寺峤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端给我。”颜诗蓝道。
姜寺峤感觉她矫情,伸手去端。
女佣烟兰却一避,将托盘放在旁边,亲自端了茶盅:“少奶奶,喝茶。”
颜诗蓝看着她,微微笑了笑。
她没接茶,也没搭理烟兰,而是对姜寺峤说:“你如果到松香院住,需要添置什么?我叫人去买。”
姜寺峤认真想了想。
女佣烟兰捧着茶的手,却在轻微发抖。
颜诗蓝看了眼她。
姜寺峤也瞧见了:“怎么了?”
烟兰的茶捧不住,摔在地上,茶水四溅。
她的掌心,一片通红。
她是倒了滚烫茶给颜诗蓝的。
大暑天,滚茶怎么喝得进口?不管颜诗蓝是接茶时候摔了杯子,还是直接发作,烟兰都有借口在姜寺峤面前哭诉。
她要留住姜寺峤。
不成想,颜诗蓝居然让姜寺峤去接茶。
烟兰怕烫了姜寺峤,只得自己去捧。
可她万万没想到,颜诗蓝转移话题晾着她。
这么滚烫的茶,把她的手快要烫掉一层皮。
“这是什么意思?”颜诗蓝立马沉了脸,“四少,你的女佣为什么当我的面摔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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