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杨柳依依,微风拂面,柳絮绒毛掠过鼻尖,惹得一瞬痒。牧筱一人坐在杨柳下的石凳,手里拨弄着回家路上顺手扯下的狗尾巴草。她最喜欢这类的小物件,回家路上她叼在嘴里,一副痞相,跟在后头的小弟低头哈腰喊着一声声“呀,姐,小心脚下,姐。”别提有多威风了,想到这里,牧筱自顾自地笑出声来。
“笑什么呢?”又是这个声音,牧筱低头玩草不理会。
“不理我?胆子不小了嘛!”声音在身后不断靠近,直到长条黑影将牧筱笼罩,她咽了咽口水,头更低了。
黑影移动着,转到她面前,牧筱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纪,她想要抬头瞧,却是不敢。她曾经有冲撞过这个人一次,但这小人得理不饶人,不带脏字骂了她一路,最后骂到家门口,被她爸妈听见,此小人像个小学生打小报告,惨得她又被爸妈带脏字骂了一晚饭的时间。
“今天买了米糕,擦擦手,一会儿过来吃。”听完这句,牧筱两眼冒光,蹭的抬起头,不料被一个弹指打了一下额头。脑门刺刺的痛,牧筱龇牙咧嘴却不敢喊冤。
牧筱不算是个心思大的人,旁人若是欺辱了她,她定会还手而且记仇。但是面前人却不一样,他是隔壁邻居的儿子,一年四季他们两家互相帮衬,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两家人关系是极好的。
“闻亦雬,我今天可没有打架哦!”
“谅你也不敢。”
闻亦雬,在牧筱心里乃真小人,爱打小报告的小人,骂人机关枪似的,像她这么伶牙俐齿都说不过,这街坊邻里没一个人说得过他,平时一件白衬衫,一副眼镜,装得好一良秀才,旁人说他白白净净,哪知空有其表,白长一张好脸!
然而正忿忿想着的牧筱很快就被端来的米糕勾走七魂六魄,醇厚的米香飘进鼻腔,唾液止不住地分泌。
闻亦雬端来盛有米糕的瓷盘放在屋内的大方桌上,一手一扣挡住直面扑来的饿鬼牧筱,“先洗手再吃。”他冷酷无情道。
在牧筱洗手的时间里,闻亦雬坐在木椅上,木椅正对着门,晚霞余光从门外泄进来,撒得一地红,柳絮紧随其后飘落进屋内,他叹息一声,摸了摸瓷盘,还有些微热,这个温度的米糕最是适合,不软不硬,有嚼劲。
牧筱洗一次手会花很长时间,她喜欢玩水,冰冰凉凉,水流过指缝,心尖有细微的触感。
“你洗好了没有啊!”
“快了快了,你别急嘛!”
“我家的水不要钱吗!”
两人隔着卫生间门对喊。
最终牧筱如愿以偿吃到了米糕,两颊吃得鼓囊囊活像个小仓鼠。今天难得闻亦雬一句也没嘲她吃相不好,也正因为今天闻亦雬话意外的少,她有点不习惯,好像大人喝酒都会备一碟辣花生,然而今天花生没有了。
两人对坐着,气氛渐渐地凝固,再香甜的米糕也如同嚼蜡,牧筱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想着今天的闻亦雬有些奇怪。
“吃完了吗?”其实那是清冽如咕咚泉水的声音,不细探他的日常,只会觉得他是十分清爽带点傲气的人。
牧筱没有把空瓷盘递过去,她看着他,说:“是不是……又扩大了……”
“吃完就把盘给我啊。”
“你别岔开话题!是不是病又加重了!”
“把盘给我吧……”
若是小屋里还有第三人,只见牧筱紧抿着唇不住轻颤,圆溜的眼珠在闻亦雬和瓷盘之间飘忽滚动,闻亦雬躲闪女孩的注视,手不自然地抠着木桌。
两人僵持不下,牧筱递了瓷盘转身回自己家去。
次日,牧筱一如往常在门前候着,五分钟过去也不见人出来,她绕过杨柳,搬起树下石凳,石凳下藏着一木匣,匣里有一枚钥匙,她熟能生巧用钥匙打开闻亦雬家门。
“闻亦雬?还在睡嘛?”无人应答。
摆在木桌前上方白墙的时钟嘀嗒转动,七点二十分了。
五村中学七点四十分开始早读,平时他们走过去最快就要二十分钟,所以闻亦雬都会提早二十分起床,今天迟到了。
即使两人再熟悉,牧筱也不会不经对方允许就进卧室,只是情况特殊,她推开门,闻亦雬脸色苍白,眉间紧蹙,竟如寒梅落雪一般凄凉,他躺在床上急促地喘息。
牧筱摸摸他的额头,冰凉。又握住他的手,亦是冰凉。明明身处夏初的天气,却寒得如同入冬。
她凑近些,拍拍闻亦雬的脸颊,他紧闭的双眼才算是睁开了。
“你怎么来了?”他气息微弱。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就快死了。”说罢,牧筱从床头抽屉取出药盒,从里掏出两枚药片,又去厨房保温瓶里倒了杯温开水。
闻亦雬就着水喝下药片,过了半刻,面颊才浮起略些健康的红晕。
“我看你是盼着我早死。”小人还不忘呛一句。
“你有病。”牧筱白了他一眼。
闻亦雬起身坐在床上,背后靠着软枕。
“阿姨还没回来?”
“她?怕是还早呢吧。”
牧筱不再多问,端了个小板凳在床边坐着,从背包里掏出语文书翻看起来。
“今天这么好学?”
“你有病吧,每次都这么问。”
牧筱气得撅起嘴,推了一把那藏在被里的腿。闻亦雬被她的模样逗得笑出声。
可是欢笑完之后呢?闻亦雬不知道,他不想知道,他希望每次眺望蔚蓝天空的他,和在一旁俯视绿萍的她,微风可以记录他们的声音,一声一息犹存。
牧筱看着语文书,不出一会儿就像小鸡啄米一样头一点一点打起瞌睡。她的头发绵密细短,却喜欢扎辫子,闻亦雬还记得那个时候牧筱妈妈给她剪头发,她哭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现在的女孩已经完全趴在床上睡着了,脑后的冲天辫小小一撮,闻亦雬忍不住去拨弄,发尾尖便会抖动,就像那时她握在手里的狗尾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