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时节,雪飘飘然落着。
「你还记得我们曾养过的小猫吗?」
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她的面前。
「那时我们总会在放学后偷偷的去喂它,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我喂的次数比你多,它却总是喜欢缠着你。」
我俯身坐在墓碑旁,墓园的位置在郊区,这是我为严雪挑选的地方,离我工作的城市很近。
「七年了啊雪儿,那天在医院里看见的是你吧?其实你一直没有离开过我。」
我看着严雪的照片,她不苟言笑地站在那里面。
「其实我今天是来跟你道别的。工作需要我去到另一个地方,可能有点远,但我保证会在工作结束立刻赶回来。」
我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放回了口袋。
「我并不想离开这个小城镇,如果你没有……说不准我们已经……雪儿,你还是那样的任性,你为什么不愿意多留给你我一点儿时间呢?你为什么要……选择那样的方式?」
我情绪有些激动,赶紧控制呼吸调整自己。
「狸花猫一直在我的父母家里,你不用担心它。」
墓园里走来一道身影,我看着来人,记忆中闪过一幕幕严雪在我面前哭泣的模样。
「你来了啊?」
来人是严雪的母亲,她看着苍老了许多,早年骄横的脾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没有回应她,只是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望着身旁的墓碑。
严雪的母亲俯身将花束放在我的花束旁边,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花束是玫瑰,收回的手有些颤抖。
「对不起小东。我……」
她有些欲言又止,站在那里叹息起来。
「我已经离婚了。或许那场婚姻本身就是场错误,我要是早些注意到雪儿的异常,她就不会……」
「够了。」
我将身边的落雪捏的咯吱作响。
「够了。」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埋怨着婚姻,埋怨着自己多次的婚姻,埋怨着命运不堪,就是从未埋怨过自己是否真的为人父母。
我起身离开了墓园,手中的雪团融化后化为水珠从我指缝中滴落。
园外的山脚下停着一辆警车,我看见唐晓晓正坐在驾驶座朝我挥手。
我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下,车内的暖气开得很大,让我失落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严雪是周医生你的女朋友吗?」
今天是唐晓晓带我来的墓园,我会准备玫瑰去那地方,她很难不会注意到。
我没有回答唐晓晓的问题,督促道:「雪一时不会停,我们不赶紧出发,连城也出不去。」
唐晓晓嘟嘴嘀咕:「装神秘。」
随后一脚油门窜入白茫茫的世界里。
我跟唐晓晓的熟络,是在李安逸他们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
心理医生的工作让我总是难免会与局里打交道,唐晓晓对我的职业充满了好奇,也有过招我进他们的局里工作。
不过那事被我婉拒了。
但工作似乎不会给我很好的选择,我的一个病人死于一场谋杀,我作为死者的医生,自然被传唤到了局里。
「白故嫣,女性,年龄二十一岁,临城制药公司的副总裁,死因是药物过敏。」
唐晓晓在车上与我介绍着,我说:「这些我都知道。局里分配你带着我去临城的工作是什么?」
唐晓晓继续说:「我马上就要说到了啊?白故嫣不久前参加了新药上市的发布会,在会议上当众身亡,而且是当着众多媒体记者的面,这件事对外的影响很大,很多人都对制药公司的药物安全产生了怀疑,所以我们要赶紧过去,跟临局的人进行工作碰面。」
「嫌疑人找到了吗?」我问。
「是白故嫣的养母白华。」唐晓晓驱车在收费站停了一会儿,随后继续行驶在高速路上。
「白华早年有过多次婚姻,收养白故嫣后又经历了一次婚姻。之后选择离婚将白故嫣过在自己的户名下,直到白故嫣长大成人。白故嫣毕业后进入养母白华的公司工作,直至上升至副总裁的职位。外界传闻白华与白故嫣的母女关系一直很融洽,也从未有过明显的矛盾冲突。要说白华是谋害白故嫣的凶手,我觉得有些奇怪。」
我在车里打盹,唐晓晓就生气地拍了我一下。
「周医生我在开车哎,跟我说说话,副驾驶的职责可是提醒驾驶人员道路安全与注意力集中的。你上车就睡觉像什么样子?我还在跟你讲着工作呢?」
我被唐晓晓唠叨的脑袋都快炸了,直接振作精神回应道:「查案的事我根本不懂,你在我这里找不到答案的。」
「我知道啊!你不是心理医生吗?你可以分析分析白华如果是嫌疑人的话,她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我不知道。妄加评断是我们这行的大忌,在我没有与白华交谈前,一切都是空谈。」
「那好吧!」唐晓晓打开车上的收音机,调节着频道。
「临城制药公司白华昨日盛装出席了记者发布会,对于制药公司副总裁白故嫣身亡一事表达了遗憾。以上是本台记者报道。」
「盛装出席?」唐晓晓颦眉说道:「这估计要被一些有心人拿来说事。不过我也奇怪,白华这么急着参加记者发布会,是在想什么?」
「白华在记者发布会都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我记得是某种新药的发布会,一种神经药物。此外还提起了新任副总裁的人选,我们查过了,一个很普通的人,几乎与白华没有很深的人际往来。」
「是有些蹊跷。」
我在脑海中梳理着案件,临近天刚擦黑,我与唐晓晓已经驱车来到了临城局里。
迎接我们的是江历涛江警官。
唐晓晓引着我向江警官介绍道:「这是周东,职业心理医生,此次由他进行对白华的嫌疑审讯,我是助手。」
「你好江警官。」我伸手同江历涛握手,他上下打量着我,觉得我有些年轻,感叹道:「英雄出少年。周医生从事心理医生多久了?」
我回答:「三年了。」
「时间不长啊!周医生,你是怎么想到要当一名心理医生的?」
「为了治病救人。」
我尽量不多讲话,一来我的身份信息他早在我要到来前就知道了,二来我只是想赶紧结束这次被局里指派的辅助工作,然后赶紧回到我的小城市里。
江历涛嗯了一声,打趣道:「周医生不爱说话啊?这样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带你们吃晚饭,放心只是些家常小菜。」
说罢他让唐晓晓停好警车,自己开着一辆黑色轿车,带着我与唐晓晓径直来到了他的家里。
位于市区的一个小区单元房。
开门的是江历涛的妻子,她似乎是全职太太,家里的摆设有些拥挤,临门的鞋柜里没有一对儿童鞋。
我看着他们夫妻的模样,二人年龄相近,按理说早就应该有个一儿半女了。
「江警官,您二人结婚多久了?」
饭桌上我问的有些唐突,本以为江历涛不会回答我,没想到他只是看了一眼唐晓晓,就认真回答了我的问题。
「周医生不愧是局里亲自指派的人,洞察力真是可怕。其实实不相瞒,我与爱人已经结婚五年了,一直没有儿女,看遍了大大小小的医生,甚至去求了送子观音都毫无作用。」
「哦?」我疑惑道:「您这么说,莫非是想让我帮您看看吗?」
江历涛闻言哈哈笑着,摆手说:「没有,你误会了。」
我将碗放在桌子上,看着江历涛的妻子,她的眼影很重,在看向自己的丈夫时总在皱着眉头,不时抬起下巴,是很明显且毫不避讳地幽怨。
见状我已然明白了大半,拾起碗筷不做声地吃着。
唐晓晓她注意到了我的举止,侧耳小声向我说道:「一会儿跟我讲讲怎么回事。」
我没搭理她,直到晚餐结束,江历涛说要带我们去看看夜市,唐晓晓借口说她有些累了,就强拉着我离开了江历涛的家。
电梯里,江历涛背对着我们站在前面,唐晓晓有些尴尬地在一旁苦笑。
「都怪你,你说你没事在饭桌上问什么问题,安安静静吃饭不行吗?江警官你别在意他,他这是职业病,回头我一定让他登门道歉。」
「不用介意小唐,今天我是刻意带着你们来的。」
江历涛转身向我说道:「当看到你的档案后我就有了这个决定。周医生,你不妨直言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唐晓晓拽了我一下,我在心里思考一番后,打算直接告诉江历涛我的想法,正欲开口时,唐晓晓大笑打断了我。
「哈哈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是人家江警官自己的家事,又不是你的病人,你说你一个心理医生跟着瞎搅和什么?」
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我从旅馆的床上苏醒,洗漱后离开房间,来到隔壁的房门前敲了敲。
「唐警官,我们该出发了。」
屋内无人应答,我又继续敲了敲,这次听到睡意朦胧的声音。
「我马上就醒,你等会儿,已经在洗脸刷牙了。」
我知道她甚至没有离开被窝,只好在门外说道:「我先去楼下等你,记着别又睡着。」
「一定。我已经醒了……」
我摇摇头离开了旅馆,刺眼的阳光照在积雪上,三两个年轻人在旅馆门边堆着雪人,见我走来,他们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继续着他们自己的事情。
这时一辆警车停靠在我附近,车窗降下来后,江历涛招手示意我上车。
堆雪人的年轻人看着我坐进警车,彼此窃窃私语地交谈着。
车内开着暖气,江历涛没有驱车离开,视线看着车窗外的年轻人,许久之后才向我搭话。
「周医生,你的出诊费用是多少?」
我闻言笑谈:「江警官您言重了,有事不妨直说。」
他唉叹一声后说道:「昨天我没忍住又与爱人发生了争吵,都是因为她实在是太不讲理了,我每天工作这么累为了啥?一回家她就给我摆着个臭脸,说这也不对,那也不行,就算了为了一袋垃圾,她也要叨叨个没完没了。」
我问他:「你家里的家具摆件是每天都在改变吧?」
他点头。
「这有什么关系吗?难道你还懂风水?」
「不懂。」
我摇头继续说:「应该是您的爱人在每天去摆那些家具,这说明您的爱人还是关心你们这个家庭的,只是不知应该怎么去与你交谈,所以才会不断地去搬家具。」
「是吗?周医生你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她确实是在每天搬来搬去,我还对此说过她,最后爆发的争吵,根本没法交谈啊?」
我说:「什么是家庭?一个人是房子,两个人是家,三个人才是家庭。你们想要个孩子,这个想法无论是您,还是您的妻子都是这样想的。不然她就不好跟你争吵,因为还有期待,才会与你争吵。」
江历涛问:「我应该怎么做?」
我说:「您不妨与您的妻子一起去搬家具。」
他疑惑地看着我:「就这么简单?」
我点头。
之后我打开车门离开,江历涛不解地看着我,我劝他去试试,他这才驱车离开。
唐晓晓在旅馆门边站着,我与她讲述了我与江历涛的交谈。
「没想到江历涛对自己的家庭如此重视,这么早就来找你。话说你的方法靠谱吗?怎么听着像是街边的神棍一样?」
我嘴角抽搐,挤着几乎要冻僵的脸说:「不清楚。」
「啊?你不清楚?」唐晓晓惊道:「你这心理医生当的真不像样。」
「我只是个心理医生,我能做的只是适当的提出建议,至于怎么做,决不决定做,还要看当事人的选择了。于人,于己,选择最重要。」
唐晓晓埋怨地看着我,苦恼道:「怎么跟你第一次合作就惹这么大的麻烦?」
我说:「可能你我注定不是一路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是一路人?难道你是在嫌弃我拖你后腿吗?明明没有我,你连审讯嫌疑人这样的机会也不会拥有。」
「是啊!明明有你,我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摆手返回旅馆。
唐晓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干什么去?不去局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