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深圳的时候,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回来,就像今天我回来,也觉得,或许有一天,我还会离开,阔别重逢,本身是一个带着沉重情绪的词,拖着冗重的行李,我就这么寂无声息的回到了这座城市。
“苏璃,三年之期,等你玩够,我欠你一场巨大的婚礼。”
我是为了一句早已成空的承诺,莫名其妙的回来的吗,其然,我也不清楚,也不愿意承认。
站在这座三层房屋跟前,粉色的砖显出它有些时日了,白色的围院把房屋围得严严实实的,我良久良久的盯着房子,一条黄色的土狗从院子里跑出来,它围着我转了一圈,然后坐在我跟前,拉耷着耳朵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我蹲下,轻轻抚摸一下狗头,喃喃道,“小黄,还是这么瘦小啊!”
这是一个从来没啃过肉的土狗,是我毕业前三个月,看着它在大马路上饿得慌的看着可怜,就把它抱回家了,可是妈妈说不干净,不管我怎么说,也不肯让小黄放在家里,后来,还是因为苏盼说喜欢,妈妈二话没说,就把小黄放在家里了,一养,就是这些年了。
想起苏盼,我的心猛地刺了一下,本就低着的头,放得更低下去,双目紧紧的盯着自己的脚踝,很久,很久,很久,终没能换来眼底一丝释怀,苏盼,这个我最亲近的人,这个和自己有着近似脸庞的双胞胎妹妹,这个说好一辈子不吵不闹的妹妹,偏偏,就是这个至亲的妹妹,把我逼得无路可退,顶着舆论离开。
我站起来,深呼口气,拔了文倩倩的电话,第一句话就是,“倩倩,我回来了。”
“啊?”电话那头,文倩倩先是惊讶,接着便是小许的沉默,“苏璃,你现在在哪?”
我抬头看了一眼白色围墙,嘴角轻轻的挪了一下,“流落街头!”
“这样吧,还记得离人梦吗,你先去那里等我,我很快就过去了。”
“当然记得。”
我定定的看了一眼那个房子,转身离开,小黄一直跟在我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直至我坐上出租车,小黄才在后面,疯狂的追着,嘴里汪汪的叫着,透过车窗,看着小黄的影子,越来越小,一如离开的那日清晨,也是这情景,我不禁在心里,给自己一抹热络的讥讽,狗终是善,那么,人呢?
文倩倩说的离人梦,是一家别致的酒吧,之前我们经常在那里聚聚,现在傍晚时间,这里人并不是很多,我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进去,一个坐在吧台的男人愣是盯了一下我,仿佛眼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
“看什么,没见过有人提着行李来喝酒的吗?”我小声嘀咕,男人显然是听到我的话语,摇着深红色的酒,懒懒一笑,转过身没有理会我。
“苏璃,来啦,坐。”杨琳转过身看到我时,一点都不迟疑,就像这些年,我未曾离开过一样。
我硬是愣了一下,才从咽喉里挤出一个哦字,杨琳是离人梦的老板,她是个精致的女人,三年前,我觉得,从她洞悉人心的双目里猜想,她应该是个二十七八的女人,三年后的今天,杨琳看上去,还是二十七八的女人,有成年女人的风韵,也有小姑娘的内敛,坦白说,我从未求证,也猜不到琳姐的真实年龄。
“琳姐好久不见了,还好吧!”
“当然,你看我像不好的样子吗。”杨琳展眉笑着说,顺手给我倒一杯酒,“来,尝尝我新调的酒,你可是第一个尝试这酒的人。”
“那我岂不是成了白老鼠了。”我端起酒杯,看了一下红得跟血液一样的酒,轻啖了一口,“嗯,琳姐,这酒不错,温和顺口。”
“就这样啊?”杨琳浅笑,“没事,肯定是你这些年都不知跑哪去了,太久没沾酒,才没喝出它的好。”
“琳姐,敢情你现在才想起,我离开了一些时日了。”我们相视而笑,笑着笑着,杨琳突然的就止笑,露出她那天生的笑意,淡然而有着距离,朝着我的背面挪挪头,我转过身,兀地从椅子上滑落,陆子生就这么忤在我身后,他穿着一身墨色的西装,笔挺而庄肃的样子,不可否认,三年不见,陆子山的确是少了些不羁,多了些温善,这么想着,我不禁又轻轻的垂下眼帘,是温而不驯,善而不和吧,要不然,当初就不会那么对我了。
“阿璃,你终于是回来了,刚刚在家里看到像你,不确定是不是。”陆子山沉默了许久,仿佛这简短的一句话,压着千斤石,吐出来的时候,他明显是轻轻喘了口气。
“嗯,回来了。”我瞧着陆子山点点头,在他良久的沉默之后,我便把自己压抑的情绪酝酿得很好,微扬起嘴唇,“是不确定是我,还是不敢确定,我回来了。”
“阿璃,瞧你说的,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的,都盼着你回来呢,走,我们回家去。”陆子山说着,伸手拖我的行李箱。
我不紧不慢的按住行李箱,“不了,我还没想好要回家,再说,苏盼还不知道我回来了,有惊无喜的突然,那就成了惊吓,我担当不起。”我故意把苏盼两个字拉得长长的。
果然,陆子山还是受教的,猛地松开手,脸上闪过一丝难色,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了,“也对,我先带你去住两天酒店,回头,我就跟他们说你回来了。”
“不必了,我有地方住。”
“你有地方住,住哪啊?”
“我……”我沉凝了半晌,扬起头,转过身挽起吧台那男人的手臂,“没来得及跟你介绍呢,这是我男朋友,我住哪里,他给我操心就行了。”
“这,”陆子山明显是被我这一出唬住了,张着的口一时半会唔唔哼哼的,说不出话来。
倒是这男子配合的挺干脆的,他友好的伸出手,“你好,我叫宋子良,很高兴认识你。”
“陆子山,很高兴认识你。”陆子山也伸出手,二人客套的握了手,陆子山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对宋子良说,“宋先生,那我们苏璃就先交给你了,改天再聚。”
“好说。”宋子良点点头,然后轻微的看了我一眼,那么自然无意的感觉,任作谁看了都不会觉得,他和我只是一出戏,更别说,只是陌生人了。
陆子山走出离人梦的时候,我同时也放开宋子良的手,瞧着他刻意的笑笑,“刚不好意思哈,还有,谢谢你。”
“有酒有水,你就这么谢啊。”宋子良慵散的看着我,食指和中指随意的敲着吧台。
我端起刚才啖过的那杯酒,“以酒为敬,谢谢。”说罢,一饮而尽,由于喝得太过仓促,呛得我连咳了几下。
杨琳连忙递给我纸巾,“好好的酒给你这么喝,真是糟蹋了。”
“琳姐,这位宋先生今天的账算我的,我过去那边坐着等倩倩。”
我没有再看一眼宋子良,他显然是有些不愉快我的态度,略带讥讽的说,“旧情人见面,分外矫情。”
末了,我还是转过头,轻轻耸肩,“别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别人,他不过是我妹夫而已。”说到妹夫两个字,连我自己都微微惊讶了,这些年,无论人前还是人后,竟然是我头一回承认陆子山是我妹夫。
虽然和宋子良扯那么多,天地为证,我从没想过会和他再有交集,邂逅这东西,对我来说,太不适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