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百年,就算修为一日千里又怎么样,就算他们已经真的付出真心了又怎么样,这本该就是我应得的,可是你怎么能懂我这份屈辱。梦醒之后,我发现自己不过是替身。」她眼眶含泪,用羽袖遮住了唇。
人间供奉的香火,不可估量的修为,原来在她眼里,不过都是羞辱。
她咬牙,香腮滚泪。我往前一步,还没说话呢,却中了一道术法,脊骨蓦地一弯,疼得我面色发白。我从前的徒弟站了起来,皱眉道:「华阴,你闹够了没有。」他大概也没想到这样浅显的术法还能打中,可是我从那一场大战中能活下来已经是竭尽全力了,神力散得七七八八。
他长得越发开了,已是银鞍白马的风流少年,却将我教习他的术法回击给了我。
桑榆一扬手,在我脸上挥了个巴掌,我被打侧一边,却见她掉了眼泪。
「这一巴掌,解不了我的恨。」
这一巴掌,若是放在一百年前落下来,我华阴都不需要自己动手,我身前身后有无数人要替我挡住。如今这些人都在冷眼旁观。一百年对于神仙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梦,然而我始终不清楚,我何至于落到这种田地。
我没站稳,晃了晃,擦去嘴角的血迹,十分羞辱地落在我的心上。我抬眼看上首的母亲,轻轻唤了声:「阿娘。」
现下我如此受辱,她却一声不吭。等了又等,却听见她温和地瞧着桑榆,说着责备我的话:「本来你归来也是好事,可是今日是桑榆的大婚,你不该这样闹腾。」
可怜我自始至终不过说了一句话,一眼一眼看过去,见到的全然都是横眉冷对的模样。谁能想到百年前的华阴上仙,那样的风光,不过隐退了百年,就被极南之地的一个不知名小仙给替代了。
我问桑榆:「你用着我的脸,占着我身份的便宜,你怎么敢恨我?」
桑榆咬着唇,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想不到我这样羞辱她,扬起了手,就要再打我。
我冷冷瞥她一眼,平静道:「我是华阴。你敢?」
我是昆仑山上最有天资的弟子,出身西洲边最纯净的蓬莱一族,五百岁就历劫当了上仙,人间瘟疫、大旱发生,每每都是我亲历人间解决祸患,人间庙里供奉我乃是天经地义,连我百年前险些身死道消,都是为了天下苍生,谁给她的胆子来打我?
桑榆的手踌躇了一下,连行止君都缄默了。却听见有声音传来:「怎么不敢,师姐消失了一百年,说不准是堕魔了,天上哪还有华阴?」大风带着极寒的灵力刮过,我重伤未愈,神魂不稳,一时间竟然灵台混沌痛苦。我的师弟长辛缓缓走出,一地的桃花都被风吹散。
「天上只识桑榆,再无华阴。」他受不了桑榆受委屈,就要从我身上给她讨回公道来。
长辛一族的法力向来阴寒,我神魂忍受的乃是十二分的痛楚,却还要挺直了脊梁,环视了四周,脸上还残留着疼痛,不过区区一百年,天上只识桑榆,再无华阴。
我忍受百年孤寂、重塑神魂回来,所见不过信徒另奉神明、亲人背离、好友相弃、道侣执手她人。